橄榄石戒指(15)

作者:插花走马 阅读记录

等她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手腕上输着抗生素,虚弱得没有一点说话的力气,张婶坐在床边看着她哭泣,据说,那天晚上,仆人、警察、路人都纷纷来救人。她的小命捡回来了,却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出院后回到家,没有再和父亲说一句话。

那两年她父亲身体每况愈下,却迟迟不愿意住院,每天待在家里,像平常一样处理事情,喝酒会客,直到撒手人寰的那天,仍然像个绅士一样衣着体面,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永远睡去。

她穿着雪纺黑裙,戴着黑纱帽,参加父亲的葬礼,看着他躺在盛满百合花的棺椁里,牧师向他的亲友们讲述死者的生前趣事和贡献,她一言不发地听着,才知道她眼里不苟言笑的父亲原来是一位风趣的人。

“亲爱的朋友们,请不要为王先生感到悲伤,上帝将他召唤过去,是因为需要他为天使们打扮。”

她听着牧师念悼词,微微一笑,心想,他才不是去见天使们的。

就在前一夜,她和父亲终于开口说了两年来的第一句话,他们像普通的父女一样前所未有的坐在书房喝红酒、聊天,她感到诧异,现在想来,或许是将死之人的预感。

父亲对她说:

“你这一辈子我陪不了你,先到天堂陪你母亲去了。”

她看着他的棺椁被泥土一点点掩埋,忽然间,所有的怨恨都被一起埋进去了。

接手家里资产的时候,她才二十岁,临时学起管理,偶尔忙的时候会想起父亲,这感觉有一些微妙,父亲生前她从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死后却有时能想象到他忙碌的样子。

人们都是健忘的,她从和家里闹翻的王家大小姐,慢慢变成了香港上流社会中最有钱的交际花,商界最年轻的女企业家。

有一次,她和客户约在公园门口见面,对方临时有事改了日期,她却觉得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独自往公园里头走。

就在她发愣,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时,旁边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小姐,你在看什么?”

她偏头看了一眼,是一个穿扮体面儒雅的男人,手里还拿着本书。她静静看着他,等他开口。

他反应过来,说道:

“噢,是这样,我想为你写首诗!”

溢美之词她从小就听过很多,只是这样的搭讪方式未免太酸了一点,她轻笑一声回过头,没搭理他,识相的男人这时候知道自讨没趣就会走了。

可他偏偏不太识趣,反而笑着说:

“鄙人姓陈,是大学的文学老师,小姐的身影很美,我想用笔写下来,登在文学报上可以吗?”

她再打量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于是说道:

“看鸭子。”

“鸭子?”

男人疑惑地看向湖中,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

“那是鸳鸯!”

她皱了皱眉,看着湖中两只交颈的彩色鸭子,心想,这是鸳鸯?难怪这么好看。

她终于转身面向他,说道:

“我总得知道,写我的人叫什么名字吧!”

男人回答:

“陈约,约定的约。”

陈约的诗登上学校的报纸后,他们又在公园见面了,他拿给她看。

她忍俊不禁,标题竟然就叫《鸭子》!

她轻声读了一遍,他的文字就像和煦的风,和他说话时一样温柔。在他的笔下,她像是一个叫人念念不忘的人。原来那天,他是先看到她的背影,她负着手,他频频望去,不舍得离开。当他走到身边,她才从专注中被唤醒,却姿态高冷,神情漠然。

她仿佛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一面镜子,看到了陈约眼中的她自己。

“可别告诉别人这是我,让人知道鸭子和鸳鸯都分不清,我会很没有面子的!”

她狡黠地笑,他一口答应。

陈约是大学里的教授,年轻有为,志向是当一位能被时代记住的文学家。文学家好像总是有一股骨子里的清高与傲气,可他好像不是。和他在一起时,王曼阾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捧着的人。

而他是个真正温柔成熟的男人,他们渐渐地熟络,她感觉在他面前似乎可以放下所有戒备,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他们谈天说地,也聊到了自己,她不知不觉讲出了当年和父亲反目,冬天跳进海里的事。

她觉得好笑,说道:

“你一定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冲动的女孩子!”

陈约摇头,认真说道:

“我只是在想,怎么会有这么乐观的女孩子,竟然可以笑着讲出这一切。”

她有些愣了,试探地问:

“你一点都没有听说过我?”

陈约想了想,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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