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她看着他，“连我自己现在，也有些相信了。”

陆寒尧被她的话弄糊涂了，“什么意思？”

冷月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说，“我妈生我那会，听说难产了，差点一尸两命，幸好后来一切顺利。然后在我三岁那年吧，我爸死了，死于车祸。本来我一直以为这件跟我无关，后来有一次无意中听村上人唠嗑时才知道，我爸出车锅那天，是因为那天我起疹子了，我妈打电话给我爸，让他先回来一起带孩子去医院看看，结果在回来路上发生了意外，车锅很严重，当时我爸就没命了。”冷月握紧手中的杯子，借由杯子上的那点温度来暖掌心。

“这不能说明白了，只是一场意外。”他说。

冷月微耸了一下肩，继续说道：“我爸去世半年后，我妈因为要工作，没办法，所以将我送回了乡下爷爷奶奶家里，本来一切都挺好的，我在乡下住的也很开心，但是在我十岁那年，我奶奶去世了，63岁，不算太老的年纪。”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是自然定律，谁都改变不了，你奶奶虽然当时只有63岁，但是身体机能方面已经开始逐步老化，而且老一辈人，生活条件普遍都很差，年轻时候吃过很多苦，尤其是妇女，这些都是催化身体老化的主导原因，所以还是和你无关。”陆寒尧解释。

“也许吧，”冷月勉强扯唇笑了一下，“然后到了十五岁那年，我爷爷也去世了。”她抬头望着头顶的灯，眼里雾蒙蒙，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思绪有些飘远，想到以前很多的事，“我爷爷年轻时候习过武当过兵，所以身体素质一直很好，没什么大的毛病。但是在奶奶过世那年的葬礼上，当着很多人的面，我冲我妈发了一顿火，很大很任性的火，就是那一次，我爷爷被我气得首次犯了心绞痛。”这次不管她再怎么眨下来，眼泪还是顺着脸颊低落在她的手面上。“我不知道应该和你怎么说，在我心中，我一直觉得，要是没了当初我的那通发火，爷爷就不会犯上心绞痛，然后也不会在五年后的某一天，当我放学推开家门时，看到爷爷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画面。”

“那个画面你能想象吗？”她努力克制着情绪太过波动，“当有一天，你上完晚自习，开开心心地和同学结伴回了家，路上，你还在和你的同学讨论着，明天上学以后要找某班的某个谁什么样的麻烦，聊着今天上课时候又有哪个笨蛋因为课堂上被老师点名背诵课文结果没背出来被老师骂猪脑子，以为回到家后的场景会同往常一样，一室灯火明亮，你的亲人在你推开门时，已经算准时间将晚饭热好放在桌子上等你回来吃，可是这些本来都很普通平常的画面，在你推开门那一刹那，看到他躺在地上身体冰凉动也不动的画面，一切都瓦解崩塌了。”

“我无法想象，我爷爷死前是有多么的绝望，看到他捂着胸口躺在地上脸色痛苦的最终样子，我真的觉得，我的人生在那一秒就已经结束了。”她看着他，脸上泪意汹涌，“送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连抢救都没有抢救，直接宣布死亡了，他们说，我爷爷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这种时候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他们还说，如果发现及时，早点送来医院，就不会罔顾了一条命。”

“所以那时我特别恨我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陆寒尧抽了几张纸给她，从来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这么多的事，他也不能想象，换成是自己，会是什么模样，毕竟他的家庭，一直给他的温暖，都是胜过很多别的家庭的。见她如此，他也很揪心，“冷月，这些都不怪你，所以你不能这么想，很多生命的逝世，必然存在着你看不见的众多因素在里边，我们不能把这些自己看不见的因素强加在自己身上，从而将自己死死束缚在里边，不挣扎不走出。”

“我不知道。”她接过他递过来的纸，随便擦了两下，垂下头，看着掌中被自己揉成一团的纸巾，事隔几年，众多刻意忘记的伤疤再被被掀开，她发现自己还是承受不住，“所以你问我妈是不是很爱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过多的去关注，我现在跟她的相处模式，就是彼此不碰触双方的底线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韩英对她有爱，她懂，但是她给于她的这份爱，没有大到多少，这两年多相处下来，韩英对她，近乎放养。

有事的时候，可能一连几天不回家，她不知道什么样的工作，会忙到这样，所以她不问，也不想问。

“那就不要去想。”他说，“今天怪我，触及了你的过往，所以面前这几个碗，就罚我来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