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道(6)

作者:五泉溪 阅读记录

大江找袁局长,说提拔的事。袁风很热情,亲自为大江泡了杯茶,说你的心情我理解,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大江心里热乎乎的,把这七八年在单位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有熬劳讲了一遍。袁风时不时插言替他说话。大江感觉遇到了理解自己的人,说:要说提拔不提拔无所谓,关键是有人理解,知道我的付出。袁风说理解理解。大江又说:要说提拔不提拔无所谓,关键是领导要一碗水端平。袁风说要端平要端平。大江再说:要说提拔不提拔无所谓,关键是领导不能看菜下碟,印象着谁印象一辈子。袁风喃喃说不能不能。两人谈了一上午,袁局长的话说得大江的心像长了翅膀乱飞。大江跟局长告辞,走到办公室门口,又止住步,觉得言不尽意,呆在办公室这么多年了,提拔不提拔对于他来说,不是贪图当官发财,也不是为价值实现,是为了保住面子不丢人,能顾住他这张大脸。大江说:要说你这么理解我,我不应该再说提拔的事了,但我毕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理解了还好说,不理解就觉得我工作七八年了,趴在一个窝内不动,不是人品问题,就是能力问题,平心而论,这两项我都敢跟你拍胸脯。袁局长笑着似是而非说了一句你的事我心里有数。这么一说,大江心里就像吃了颗定心丸。自己来找局长,就是想让局长说句落心的话。

大江得了袁局长的话,工作比平常更积极,一门心思围着局长转。下班时,见局长没走,大江也不走,一会儿给局长续茶,一会儿过去给局长整理书报文件。袁风本来想借助下班的空儿清净清净,大江一会儿进一会儿出,把心里弄得毛烘烘的,说:大江,你回去吧,你的事我心里有数。大江说不慌不慌。大江说的是违心话,他心里比什么时候都慌,一见袁局长心里就打鼓,打鼓不是怕袁局长不提拔他,而是觉得局长提拔他之后就是他的恩人,是自己的恩人又不能报答,心里愧愧的,愧愧的就转成怕怕的,想给袁局长做些事,做心里补偿。

袁风给大江的谈话,只是要安抚的意思。大江在机关干到这个年龄,啥事都不在乎了,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害怕他私下给局里捅娄子,说话有顺着他的意思,大江想听什么,局长就给他说什么话,大江听什么话舒服,他就说什么舒服的话。袁风的话把大江说得心里乱乱的,就把全部的提拔希望都押在他一个人身上。

袁风有提拔大江的心思,私下和局其他领导交流意见。副局长黄简对大江有看法,一听局长要提拔大江,说提拔干部涉及用人的导向问题,当一把手要三思。言外之意是,如果提拔大江会给下面传递不好的用人导向,难以服众。虽然话没有直白说,但袁风听懂了。袁风说:大江毕竟在单位工作七八年,像他这种情况的人不多了。黄简说:工作七八年没有被提拔,要问个为什么,不问为什么去提拔他,下面的人会问为什么。也不绕远,一锤把钉子锲在木板上。黄简对大江有意见,袁风不得不在心里摁了摁,打算慢慢冷却他。

春节过年,袁风给领导们拜年,忙得脚不沾地不回家。大江觉得是表现的机会,抽空就去袁风家里帮着准备年货,他有一手炸年糕的手艺。袁风的妻子是南方人,特别喜欢吃年糕。大江就在局长家支着锅,炸了半天的年糕。袁风下班回家,见了大江,本想说:大江,提拔的事我会为你尽心的,但啥事都得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提拔不提拔,要有平常心。想提前给他打预防针。看到大江在厨房头上淌着汗,脸上挂着面粉,心里一热,把准备好的话憋了回去,变成了说:大江,好好干,你的工作领导都看在眼里,领导心里有数。大江心里美滋滋的,仿佛感觉离提拔又向前迈了一步,盘算着去哪个位置不去哪个位置,想象着如果领导征求他的意见,他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既说得委婉又把意思说得清楚,还让领导听起来舒服。

袁风到城建局任职已经两年了,一直没有提拔下面的干部。之所以摁着下面的干部不提拔,关键是掰不开下面的人头,主要是掰不开大江的人头。他想提拔大江,身边的黄副局长顶着牛,他不能硬着手腕提拔,硬着手腕提拔,会落一大堆意见;提拔其他人不提拔大江,大江会有情绪,甚至有敌意,如果问袁风,你老说心里有数,心里有啥数?他将无言以对,这分明就是在故意玩嘴,糊弄人家嘛。袁风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有时候也想,可以侧面把黄副局长对大江的抵触委婉说出来,把矛盾转移到黄简身上,他就可以在大江那里找到台阶下。但又想,如果大江不冷静找黄简闹事,把他露了出来,黄简会怎样看待他?以后还会不会支持他的工作?何况大江围着自己转,就是觉得他当一把手的有这个魄力和能力,在关键时候能为大江出来说话,现在不但不替大江说话,还把不提拔责任推到黄简身上,大江能相信吗?其他人会相信吗?袁风左难右也难,难的时候就把提拔的事搁了起来。不作为,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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