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苏折腾了一路，此刻也有些累了，她无意窥人隐私，将耳机戴上听音乐，片刻后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车厢的过道漏出些微光，火车依然规律地发出哐哧哐哧的声音，她看了一眼手表，原来还是午夜时分，她觉得有些口渴，便打开床头小灯，下床倒水喝，车厢里的旅客都已就寝，渐川也在铺位上安静地躺着，看起来是睡着了，她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一口水，水还是温的，这时渐川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调子虽低，却在黑夜中格外清晰：“你让一下好吗？我要下来。”她一惊，连忙让开，渐川长手长脚，两步便下来了，拿着杯子去过道处接了开水回来，看对床依然是空的，便坐在了先前的位置上。

黑夜之中，呼吸声都被放大了几倍，渐川和珉苏面对面坐着，珉苏从未和一个男生在夜里单独相处，拘谨地坐着，只觉手脚都无处安放。还是渐川先笑了出来，说：“你别紧张，我约你出门，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优惠不用实在可惜了，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就把我当成旅伴吧。”珉苏放松下来，说：“那就再好不过了，本来出来玩，也是希望多认识几个人，我还想，明天不要坐缆车了，爬上去好不好？”渐川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走路上山稍微辛苦点，中间休息一下，傍晚前爬到山顶就可以了，在宾馆住一晚，后天到处转一转，然后再下山。”珉苏说：“我体力还行，你不用担心。”渐川说：“你是个女孩子，照顾你是应该的，明天爬一天山，你早点休息，我们这趟车坐到终点站，不用担心坐过站。”珉苏笑道：“我不担心，先睡了。”她爬上铺位，将枕头抖松了，铺成一个舒服的形状，将书包放到脚跟处，旋即躺下了，渐川微微一笑，也上了自己的铺位。

珉苏毕竟年轻，没什么心事，很快就睡着了，渐川却难以入眠，朦胧中似乎又见到了一个秀丽纤柔的身影，高三学业那么紧张，他还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从邻省转学过来，坐在他前面的座位，他们班同学相处得很好，高考之后也依然保持联系，他和这个女孩子隐晦地表白，但是却被她拒绝了，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是转学之前的事，他们收到了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很客气，说今后还是朋友，寒假里高中同学聚会遇见她，说起暑假的打算，那个女孩子说自己要和男朋友回皖南，可能会去爬黄山，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也决定到黄山来一趟，他在旅游网站上看到这个优惠活动，想不到竟然幸运地抽中了，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得苦笑，大概抽奖已经耗尽了他在感情上原本应该拥有的运气。其实他们从未开始过，渐川对于这个女生的全部记忆，就是她坐在自己右前方，灵慧的神态、求知若渴的模样、工整得像印刷一样的字迹、雪白的脖颈上飘散的发丝、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他恋恋不忘，这是他青春时代的记忆，潜意识里他想要和过去做一个告别，就像《情书》里的女藤井树一定要来到爱人葬身的山峰，才能真正走出去重新开始。至于珉苏，是无意闯进他平静生活的不速之客，却也并不突兀，班上没有几个女孩子，他对珉苏的印象一直都不错，觉得她安安静静，不事雕琢，难得说几句话也是温柔沉静，他找一个女伴一起去，未始没有赌气的意思，开始时确实没想那么多，也不想给珉苏造成误会，但是现在他却有些迟疑和纠结了，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设想中珉苏可能会有的期待，只好和珉苏说了那几句话，却又担心珉苏会觉得他太急着撇清自己，不愿意承担任何后果。他看着对面床上熟睡的珉苏，心里模模糊糊觉得，刚才自己说的一番话，将他们俩的距离又拉远了。

渐川辗转反侧，终于迷迷糊糊睡去，感觉还没有睡多久，天又已经大亮了，他们到了黄山火车站，下车后去了市区吃早点，两人各吃了一碗当地有名的笋衣面，配上几个挞粿、梅干菜烧饼，感觉特别丰盛，脂肪和碳水化合物的搭配让他们十分满足，吃完饭去超市补充了物资，转车来到黄山脚下，市区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坐在大巴车上往山里走，渐渐有几分山雨欲来的意思，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再往前开一段，细雨打在车窗上，山谷中升起了白雾，在山腰的车道上行驶，人也像是在云里穿行，来到了虚无缥缈的仙境。渐川带了相机，但车开得太快，抓拍的照片总也不满意，他索性放弃了，只是专心欣赏窗外的景色，雨水让路上的松柏越发青翠欲滴，潮润的空气带着他自幼熟悉的南方气息。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珉苏，庆幸她能陪伴自己，失恋的酸涩感和失落感被不着痕迹地抚平了。他转过头对珉苏说：“待会下了车，我们先去买几件一次性雨衣，这样上山时不用打伞，走路也方便些。”珉苏笑道：“还要多买几瓶水带着。”渐川一怔，心想这样负重上山实在不智，口中却说：“也是，喝完水放在树杈上，做个下山时的标记。”珉苏明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忍不住认真道：“多买点水，反正很快就喝完了，口渴没处买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