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掠十年灯+番外(258)
这次,是你亲手抓住光了。
原来他那天跟自己说的话,是这个。
顷刻间,池漾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漏了一拍,目光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又开始居无定所地飘摇。
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飘在了哪里。
床铺上,窗棂上,还是月色里。
不过,这个答案好像并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答案,是池漾掷地有声的一句:“既然是我亲手抓住的,那我也能亲手放开。”
席砚卿目光一凛。
他没想到,他最终等来的判决,竟然是这句话。
软的不行是吧,那就来硬的。
“池漾,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告诉你,我这个人也有强烈的占有欲,也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侵略心,人性中不堪的那些面,我都有。只是面对你,我不舍得用罢了,所以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分手这事儿,你想都不要想。如果你非要这么做,那我会用尽办法,把你拴在我身边。”他对着手机说完这句话,然后转化成文字,强迫她看。
池漾读完,没有作声。
他在她面前太温柔,以至于她差点忘了,面前的他,也是个征战商场的男人,也有着从不在她面前展露的霸道与野性。
两个人陷入了,一场较为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池漾紧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睁开眼来,积攒起她平生能汇聚来的所有勇气,对他说:“席砚卿,是你逼我。”
下一秒,她抬手摘下了手腕上的手表。
席砚卿低头,看到她手腕上盘踞的那道疤。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一道疤虽然还存在,但是已经没有那么清晰,如果不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
但他还是觉得刺眼。
刺眼的,不是这道疤本身,而是这道疤背后的那个故事。
是她的善良被无情地践踏过的故事。
看到这儿,席砚卿刚披上的坚硬铠甲瞬间落了地。
他换上柔软羽衣,轻声地安抚她:“漾漾,我知道,那段经历对你......”
话说到一半,他噤了声。
她给他看的,不是手腕上的那道疤。
眼前的这幅画面,越过刺眼,直抵剜目。
——池漾翻转过手臂,将手腕上的那道疤盖在下面。
直面席砚卿的,是她的内手臂。
纤细白嫩的线条一路蜿蜒下来,天然似璞玉。
终点,却是一道裂痕。
一道生于脉搏上的裂痕。
这是她想隐瞒一辈子的秘密——
我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我生命中不可逾越的那条鸿沟,不在于,任何人对我的伤害或放弃。
而在于,我亲手放弃过自己的生命。
这是我生命的污点,是我洗刷不掉的污点。
我当过逃兵,当过败将,虽然幸存了下来,但还是难逃物是人非的命运。
我们再往前,一定会积重难返。
所以,她说,到这里,可以了。
她不想再拖着一个这么好的人,往前走了。
秦家人的出现,对她来说,最残忍的,并不是掀起了她对痛苦往事的回忆,而是掀起了她对懦弱自己的回忆。
那种放弃过自己的屈辱感,真的能生生把人压垮。
席砚卿颤抖着手,抚上她的手腕,即使知道她听不到,还是忍不住想要叫她。
他声音哑得不行。
却甘愿为她,千千万万遍:“漾漾,漾漾......”
是心如刀绞。
是万箭攒心。
他哭了。
听故事的人都哭了,故事里的人又该有多痛。
-
病房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宁静,窗外月色似泛起的雾,悄无声息地,拢起一层又一层的清辉。
池漾沉默无声地,看着席砚卿打下的一句句质问。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永远不要低估我对你的爱,你当时答应我了,现在想反悔?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用本能爱你,你知道本能是什么意思吗?本能是呼吸、吃饭、睡觉,是维持生命所需的基本,你剥夺掉了我这个权利,是在对抗我的本能,知道吗?
-在朝歌那一晚,你跟我说了什么,你说你最大的遗憾是我,你不是说到时候婚你来求么,这怎么着,说话不算数?
池漾无声地看着,感觉自己像是黄粱一梦后的夜归人,对着苍凉夜色低语——
没想反悔。
没想对抗你的本能。
没想说话不算话。
可是,你知道吗?
我们仰望时皎皎如盘、清透无暇的月亮,表面是凹凸不平的沟壑,是死亡阴暗的火山,是坑坑洼洼的陨坑,是不能够发出一丝光亮的了无生息。
今晚月色可真嚣张。
因此,抱歉了,没能成为你的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一道生于脉搏上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