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18)
“人人皆有向善之心。”素妗扶着桌案起身,眼角的笑纹微敛。
她的言语中少了些之前故作的姐妹情深,却多了几分连槿看不透的深意,“你阅历尚浅,自是不懂的。”
连槿迟疑了片刻,仍是不知是否应该应下这个不知所谓的要求。
素妗上前几步,虚虚扶着连槿的双臂,侧脸靠向她的耳畔,状似亲昵耳语一般,将极轻的几字送入连槿耳中。
“不要接近太子。”
连槿浑身一颤,颇为意外地凝视着渐渐放开她的素妗。
素妗却浑然不觉似的,笑意如常地坐回椅子,取过一旁仍带着袅袅热气的茶盏,低眸品茗,神色安然。
“奴婢初来,对藏书阁中的书目尚记不全。若是奴婢寻得《阿弥陀经》,定不负掌严所托,不日便将抄本送来。掌严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奴婢告退。”
连槿既没答应,却也不曾拒绝。
待素妗放下手中的茶盏时,那个莲青色的人影早已走远。
“果真是个玲珑心肝的剔透人儿,倒不曾辱没了‘墨梅学士’的名声。”她的脸上依旧挂着融融笑意,声音却透着若有若无的苦涩。
第8章 . 迷路 里头人的竟是太子
连槿缓缓步出净水阁,思绪却不再像来时那么清明。
之前,她猜想素妗之所以如此厚待她,是认为她奇货可居,想借将她作为玩物献给太子,通过她来获得地位的巩固和提升。
且不说她从未有过这般的想法,单单凭她在掖庭和禁宫中亲眼目睹的例子,除却个别幸运能承恩雨露外,皆不是被摔得粉身碎骨,便是湮没尘埃深宫白头。
她既无此心,也不屑此法。故而,她在素妗稍稍表露一丝时,便断然回绝。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素妗在她拒绝后竟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甚是欣慰的,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难不成她之前所言,只是为了试探自己?
她既然并非是想利用自己谋得高位,那么她对自己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还有,她的那似提醒又似告诫的寥寥几字,究竟又是何意?
太子?
难道是素妗看出,太子身边的人对她暗下杀手,所以有此提醒?
无论连槿如何揣测素妗言行下的深意,都觉得甚是牵强。
“呼!”
连槿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不禁有些颓然。
原本想着东宫里虽不甚太平,但毕竟人少些,只要自己低眉顺目谨言慎行,即便是辛苦些,也能避过是非,慢慢再熬几年,就能等到出宫的年龄。
可现下看来,上天似乎不想让她如此称心。
待眼前短暂的雾气散去后,连槿从混乱的脑海中抽回神思,左右陌生的景致都在提醒着她,眼前并非是来时的路。
连槿慌乱了一刹,但即刻定了定神。
自己从净水阁出来行至此处,至多也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按照流莺所描述的路线,自己怕是在离净水阁不远处的岔口走错了,没有走那条能绕过明德殿的通道,反而误入了这直通明德殿的路口。
明德殿是太子与群臣商讨事宜处理公务的所在,等闲人不得擅入。
且不提方才素妗的提醒,单凭李掌事是太子的贴身宫人这一条,就足够令她谈虎色变,对明德殿退避三舍了。
连槿急急返身欲离开此处,才迈出几步便听得从前方的路口处传来尖利的呵斥声。
那个梦魇一般的声音。
连槿脸色瞬间惨白。
冤家路窄。
虽她猜测,或许李掌事对她有些忌讳,所以至今仍没再次暗中动手。
但她对此仍没十足把握,若来人是李掌事,在此僻静无人处相遇,对方如若杀心不泯,她便真真是插翅也难逃一死了,所以她还是避之为上。
身后的道路直通明德殿,显然顺着此路躲避行不通。
她朝两侧快速地扫了扫,左侧是稀疏错杂的草木,难以隐蔽身形,右侧虽是一面平整宫墙,但墙檐下有个暗影角落,似乎可以暂时一避。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连槿没有时间多想,敛起衣裙,踮着脚轻且急地赶往那个角落,蜷起身子,缩于阴暗湿漉的方寸间。
为了不被察觉到,连槿尽可能地往角落深处挪去,直到背部碰触到坚硬的墙面。
“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个个都怏怏的,装病西施给谁看呢!”
尖利刻薄的声音即便相隔很远,依旧足以穿透连槿的耳膜,令她下意识地屏息闭目,捂住胸口,暗自祈祷。
终于,脚步声逐渐远去。
连槿舒了口气,脑中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确认四周暂时无人后,双腿僵硬的连槿才半撑半倚着墙,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