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小王爷是男是女，她所做的一切，别人或许不知，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自己一叶障目，固守着男女成见，不过是衬得自己愈发地狭隘无能罢了，那与那二世祖宋珏又有什么区别？

离开容城前最后几天，冯楚英终于见了杨越。

两人简单见礼，便坐在靖海王府新修的茶亭里喝茶。

大婚那日杨越也来了，只一眼，他便看出来宋珏没有说谎。

但圣旨昭昭，即便是知道真相又如何，谁还敢反驳是怎么的？

“杨都尉，我一直都想跟你好好聊聊，但今年事务繁杂，竟然一直都没有碰上好的机会。”

杨越抿了口茶，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我与小王爷如今也没有什么需要聊的。”

冯楚英一怔。

“近日小王爷四处打点，把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想来是打算进京了是吗？”

“对，”冯楚英发现这杨都尉说话虽然不客气，但态度倒是十分和善，“也差不多了，因为一些私事，我打算提前进京。”

杨都尉点点头，突然站起来，郑重地行了个属官礼：“小王爷，若您还算信得过我，我便向您保证，无论您回不回来，岭南始终是您的岭南。”

冯楚英一僵：“杨都尉这话就过了，岭南道历来受朝廷羁縻，从前不过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代行职责罢了，岭南自然是皇上的岭南。”

杨越凝视她许久，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他越是剖析，便越是觉察出自己与冯楚英的差距好比云泥，冯楚英不信任他才是正常的。

却听小王爷又道：“再者，杨都尉没有发现吗？这岭南道如今自成体系，早已有了自己的运转之道，只要为政者不行荒唐之策，便会平稳地运行下去，有没有我，其实倒也不是特别重要。”

杨越仔细思索一遍，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

如今，仅仅是他的手底下，便有专门负责器械开发、人才招募、经验编纂、农事、商事、矿业、水利等各个细分领域的负责人，这些人甚至根本不属于岭南任何势力，是小王爷管朝廷要过来、或是直接自百姓之中选拔出来的。

各行各业，方方面面都有章程，人依法办事，事有法可依，岭南独有的商业契款迭代了数十个版本，如今洋洋洒洒一千三百多条，还有专门的团队在不断增补。

要说岭南如今还缺什么，不过是缺一个能够镇得住场子的人。

从前，这位置有小王爷，往后，想必会有一个来自朝廷的人。

杨越再一次忍不住叹息。

他总以为，这靖海王府与自古以来所有心怀野心的王侯一样，都惯于做一方诸侯、翻云覆雨予取予求，观靖海王府从前行事也是一样地霸道专横、说一不二，可当一切尘埃落定，他才发现，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岭南。

靖海王府几乎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的退路。

功名利禄，王权霸业，多少人穷极一生的追求，冯家人唾手可及，却做了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而这，也更加从侧面印证了一个事实。

真正的小王爷，确实是已经不在了。

冯家放弃了岭南。

而这冯家的小小女子，以柔弱之身，在短短两年内，把小王爷的未竟之事做到了这个地步，给了岭南一份堪称完美的蓝图。

只要朝廷派过来的人不乱搞，岭南再繁荣三十年不是问题。

冯楚英见他一脸黯然，反倒好笑道：“难不成杨都尉舍不得我不成？您不是一直对我冯家都——”

她古怪地笑了笑，没把剩下的话说完。

杨越却郑重施礼：“从前是我目光狭隘，诸多偏见，我会专门再去向老夫人和二位夫人道歉的。”

冯楚英有些尴尬地摆摆手：“那倒也不必，她们不在意的。”

杨越却坚持道：“要的。”

冯楚英没话说，总觉得这姓杨的转了性子，反而不好打交道了。

杨越又道：“您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冯楚英不好回答这话。

从她两年前接过冯榕海的责任之时，两年就是个期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这两年的时间来实现哥哥的愿望，尽可能地为岭南谋求一个好的未来。

如今蓝图初成，她虽然心有不舍，但是现实又怎么会由得她不舍？

杨越见她不回答，眼神更暗，良久才道：“若是有可能，我还是希望您能回来主持大局。”

说完，他起身告辞，没有再停留。

一直在不远处长廊底下转悠的宋凌慢吞吞地走过来，古怪道：“这人怎么跟被夺舍了似得？”

冯楚英皱着眉想了想，粲然一笑：“知道我是个赝品了吧！倒是有意思，看来他对我这个赝品还挺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