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困在小山沟中十三天，在班长林长清的带领下，苦苦支撑，负隅顽抗。只要再撑个两三天，再撑个两三天……

“我跟你讲，海鲜水饺，那叫一个香，我老婆包水饺的手艺最牛，比我还牛，什么墨鱼，黄花鱼，鲅鱼，虾子……撑过这一回，老子就带你去海边，让我婆娘给你做。”班长将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使劲捏了捏，“你小子这么爱吃，可一定得尝尝。”

黄海明那年二十岁，林长清二十七，对他很是照顾。

林长清拍拍胸口：“放心，老子一定把你们带出去。”

黄海明点点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等战争结束，就让我去你家饭馆做厨子。”

“那你可得把我教你的菜谱都背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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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班长的血，菜谱，也是班长的菜谱。”黄海明将那菜谱拿到手上，“子弹就从这儿穿过去了，到底是没挡住。可班长这一枪是为我挨的，他挡住了我这条命。”

“林长清……原来你孙子孙女的名字是为了纪念他。”

“没有长清大哥就没有我的今天。”黄海明摸摸菜谱，“他临死前把这本菜谱给了我，让我带着去找他老婆，帮他说声对不起，劝她改嫁给别人。”

坐在一旁清洗蛤蜊的李燕红突然开口说了句：“这个没良心的。”她抬袖子抹了把脸，“那次长清走了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大肚子的人了，往哪改嫁？”

章皓清睁大眼睛：“所以你是……”

黄念林站在李燕红身后：“是，我的亲爷爷，是林长清，他是个烈士。”

黄海明伸过手，拍了拍李燕红的肩膀，然后道：“长清大哥家原来是个饭馆，因为打仗，被烧没了，父母兄弟，也都没了，就留下怀孕的燕红嫂一个。这些长清大哥都不知道，要是他知道，怎么也会活着回来找你。”

“嗨，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看咱们现在，多好的日子。”李燕红又抹把脸，“长清一定感激你，要不是为了我，你跟小玉……”

黄玉坐在她身边，拍拍她的手：“哎呦，可别说这些，咱们那个年代，你一个女人大着肚子，没家没丈夫，不跟海明，怎么活？而且海明欠了长清大哥一条命，这都是应该的。是我死心不改，教你发现了。”

三个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含着泪，再无多余言语。

黄念林将其他人带到一旁。黄义跟妻子正在择菜。几个人坐下来一起帮忙，听他们继续将故事的后半段。

“我爷爷娶我奶奶，确实是为了报恩。一个没丈夫却大着肚子的女人，在那个时候真的活不下去。我爷爷是为了让我奶活下去，也为了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我爸，能好好地出生，长大，跟普通的小孩一样，有个家庭。”

黄义将手里的蔬菜整齐码进盆子里：“可能现在你们年轻人理解不了，但是那个年代跟现在真的不一样，方方面面都不一样。”

或许就像黄义的名字，那个年代经历过战争的人，除却爱，人们心中怀的更是义。

然而有人重义，有人重信，有人重情。比如黄玉，她跟黄海明是青梅竹马，本来两家说好，长大了，就定亲，后来两个人大了，黄海明又去参了军，而战争结束，他忽然送回信儿来，说自己娶了亲，还有了孩子，让黄玉再另寻人家。

黄玉是个死心眼的，她非要看看黄海明怎么就娶了别人，于是自己跋山涉水的，来到了朔东。那时候黄义已经出生，黄海明和李燕红支了个铺子卖早餐，虽然小，但勉强可以糊口。

黄玉找过来时观察了他们夫妻一阵子，然后挑了个李燕红不在的点儿，决定跟黄海明问个清楚，想着要是他把话说清了，自己也就死心，回家去。

摊子上只有黄海明一个。她跟他对峙，黄海明照实说了，本来是想劝她回去，谁知道一回头，李燕红站在不远处，已经听了个明白。自己的安稳是牺牲了别人的幸福得来的，她决定跟黄海明离婚。

“谁也没有坏心眼，出发点都是好的。”

“只是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太难了。一个人，真活不下去。”

“后来我奶奶还是跟爷爷离了婚，只是从夫妻变成家人，一个家，两户人，互相支撑着过，再后来，就有了这家团圆饭馆。”

“只是没想到这些年家里的事情越传越离谱，念林因为这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黄念林笑了笑，看向老人们：“其实找不到女朋友也没什么，但是爷爷奶奶他们，勤勤恳恳，心怀善意，奋斗了这么多年，才给我们几个小辈创造了今天这样的生活条件，现在，年纪都大了，我真的不希望他们就这样背着谣言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