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煞+番外(22)

刘宪垂目看向手中的茶盏。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古话,反应在这些死物之上,也是惊心动魄。

此时垂拱殿上茶烟袅袅,熏蒸脸面。令有三四个小宫人进来,于龙座处添香。预示着皇帝将至。

垂拱殿除了龙椅之外,并没有给予大臣落座之处,四人本来也是在此候见的,也就更没有坐的道理。是因为皇帝体恤大臣议政之苦,命内官奉茶本是恩典,为臣的是要磕头谢恩的。如今皇帝不在,龙座空置,四人不好对座空谢,所幸都避了这个话头。

茶是去年的阳羡,冲茶的水不过是蠲的雪水,也不是击拂后的乳花茶,味道不讲究,不浓不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枢密院使唐既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胡相看在眼中,揶揄一句道:“这回新任汝阳节度使徐牧回汴京奔帝丧。恐怕会给你这个老丈人带几斤好茶吧。”

冯太尉道:“胡相休要妄言。我朝立国百年,逢皇帝大丧,外放的官吏从来都是在属地举丧,从未有离属地而进京的事。”

唐既冷笑道:“也不见得事事无变通,徐牧是淑妃的弟弟,淑妃娘娘薨时,就不得见亲人,如今他新任汝阳节度使,也该在上表之余,拜一拜先皇,见一见新帝,顺倒去永陵看看淑妃。”

冯太尉一听这话,心头怔怒。

“我朝严令禁止京官与外任官吏勾结,徐牧胆敢奏请入京,已属违逆,你竟敢公然替徐牧开脱,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话来!”

唐既并不示弱,他从东楹走上去,直直走到龙座前,横眉立目,立在冯太尉对面。

“如何大逆不道,要说大逆不道,到要问一句冯太尉。先帝的事已将近二七,文武官员即将入朝,临于富宁宫,皇太后却将皇二子魏钊锁闭于长春宫,不准其在父亲灵前进孝,这又是不是大逆不道!”

二人剑拔弩张,胡相见势都不好插口。

刘宪明白,唐既这个人耿直,一直十分看重魏钊的才华,哪怕是当着冯皇后的面,也敢赞魏钊之德。所以满朝文武,也只有他一个人敢在殿上直言上奏,弹劾冯太尉。

虽然弹劾这件事在皇帝的丧仪期间被压了下来。但二人同立于朝堂几乎已是不可能之事,等新皇坐稳龙椅,不论是冯太尉还是皇后,都很难容下他。

刘宪突然想起皇帝之前告诉他的话。

“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很大的代价,其中包括你多年培植的人,包括你的恩师,也包括朕。”

皇帝误会唐既是得了他的授意才弹劾冯太尉的。但皇帝并不知道,唐既背后站的人其实不是刘宪,而是远在南方的徐牧。

或者也不能这样说,唐既也只是被徐牧利用的一根棒槌而已。但无论如何,自己从前的老师,此时此刻,已经近乎是一个死人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一阵的发怵。

徐牧太着急了,想要借搬到冯太尉来搬到太子,让魏钊上位。没想到却直接要了皇帝的性命。毁了刘宪苦心多年的成果。

若不是皇帝最后留给他的“不可废,不可杀”六字,估计自己也是跟着皇帝下去侍奉的命。

刘宪心头不快,但这种情景下不好调停也要调停,若在皇帝面前,唐既仍口不择言,刘宪恐怕连斡旋和安排的余地都没有了,于是刘宪向唐既拱了拱手。

“唐大人,内宫的事,不是事事都能论于朝堂。长春宫锁闭,是因为周太妃病笃,皇太后不忍先帝大丧之事费其心力,这才令长春宫除日常采取之外,不得擅出。”

唐既一手搭扶于龙椅柱上,一手指向刘宪。眉目间似笑非笑,表情十分生动。

“刘知都,你不用费心为谁开脱,明白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将皇三子和老个疯了好多年的疯婆子一起幽死在长春啊…我朝百年,皇位更替时虽也见争端,却从不见如本朝这般,兄弟残虐,罔顾人伦之惨事啊……”

他越说越激动。整个身子如筛糠一般的颤抖起来,一面大口喘着气,一面不断走近刘宪,最后连手都快要戳到刘宪的脸上了。

刘宪明白,他这样是不能面圣了。忙侧头对杨嗣道:“让人去外头看看,看唐家的人是不是候在宫门外,没有就叫人去府上传。你先扶唐大人出去。”

然而杨嗣宜还来不及应话。

却听内殿里传来一个声音。

“事未议完,刘知都为何催唐大人走。”

声尽人现。

耀州窑香炉中笔直而上的烟线被出入的人息打成了烟絮,烟絮后显出一张寡淡的脸。冯太后从龙纹柱后面绕出,寡素大袖上挂着玄色如意纹绣的霞披。她好像是呕心呕肺般的哭过,眼肿如核桃,却面不露一丝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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