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正妻(57)

作者:旷宇 阅读记录

齐靳入了屋,先是瞧见了阿兰,他大为惊讶,左右一顾,见妻子在一旁,执了一礼,“老爷。”

这是多年夫妻之间的默契,当着外人的面,并不流露出端倪,齐靳被冷落多日,见了她这样态度,心头猛然一热,也顾不得眼前之人是否碍眼,上前就携过她的手扶起来。

阿兰也是行了礼的,只是齐靳没有注意,她看出去是老爷夫人相敬如宾的情形,不免有些灰心丧意。

“今日是何缘故?”

齐靳开口,自然指的是阿兰为何在这里,王溪撤开手,站到梅村边上,“妹妹将这些活计送来,谈了两句闲天。”

阿兰鼓足勇气,开口道,“都是,都是照着老爷的样子做的。”

她话说得很急,显得有些突兀,齐靳点了点头,淡道,“承情。”

隐隐约约的失落,她用极小的声音道,“就不知道合不合脚。”

齐靳原本不愿有所表示,但见她的样子有些固执,齐靳对她有些愧疚,不忍逐客,再看看王溪面上,于是答道,“我试试。”

齐靳略带些无奈地坐在榻上,因有阿兰眼神灼灼,他感到有些不自在,菖蒲将那新靴捧过来,他自己就拿过来换。他做少爷的时候有两个服侍的丫头,后来年纪大了,都配了人,王溪进了府,跟前有菖蒲映月,就没再添些,王溪是正妻,伺候穿靴这样的事自然太辱没,齐靳素来不是那些衣来伸手的纨绔,讲究这些排场,于是索性自己料理。

正准备低头穿靴,阿兰突然过来,她结结实实地跪在砖地上,弯着腰,两手抓着靴筒边上,卖力地将靴子往上提。

齐靳久不承人伺候,心里有些异样。

正为难之际,自然地向一旁看去,似乎知他心事,王溪面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四目一接,笑容瞬即转淡,更是瞥开眼去。

官场上君子小人用心,他无不深知,雄虺毒螫,也亦见惯,只是夫人时近时远,别说“拿捏”二字,却连她心事,都不能全然看透,此时看她对小妾的态度,并不十分在意,可对待尚月蓉,却全不如是,他心里似乎清楚明白,但似乎又不太明白。

过了端阳节,齐靳请新署众人在齐府小聚,老爷们在前院,夫人们在后院,正巧戏班的两个主角是一对父女,一个在外头唱,一个给里头助兴。那个老父是走南闯北的老调,一出《林冲夜奔》唱得有板有眼,且他嗓口苍凉高亢,还能学得烟龇马鸣、钲鼓雷鸣之声,入情入景,神韵皆备。

顺天府丞因有要紧的公事耽搁了,席面上收拾干净,肃客入了座,才匆匆赶过来,他四十多岁的人,走快了有些喘,见了齐靳作揖告罪,“湖州府的那件案子耽搁了,下官行事拖沓,谒见来迟,还请大人容谅。”

齐靳当着众人,自然要漂亮,端阳节有一批节礼,他接了印,却尚未接事,也是卖前头一个面子,他声音朗阔,显得很大度,“诸公勤勉,也是齐某之福,这些都是小节,诸公不必太拘束。”

这一开口就是做主人的态度,顺天府众人见他年轻,毫无稚嫩腔调,一时将那轻慢的意思都收拾了,从位上立起来,异口同声道,“谢大人。”

齐靳摆摆手,按了府丞的背上,“这样天气,令公还具官服,快随我至内堂更衣。”

“多谢大人,下官怎敢劳烦大人。”府丞做出惶恐之态,但齐靳推着他,一道就往廊子上走。

正走着,忽见前头丁瑞带着菖蒲从廊子底下过来。

丁瑞行了礼,“菖蒲姑娘来告诉,后头戏已经点罢了,只等前头的意思。”

“可都妥帖?”

菖蒲欠了身,“后头夫人们入了座,夫人正陪着,今儿老夫人兴致高,也一道坐着。”

齐靳点头应承,带着丁祥领着府丞带来的跟班就往后头走。

府丞受宠若惊,急忙奉承,“这‘婢学夫人’,内人说见了夫人方知何为大家气度,我今也窥得一二。”

这话听了齐靳也很得意,但他甚少喜形于色,于是也不再多话。

老夫人原是不爱戏的,不同那些履任的京官,府里头专为听戏建了那大红朱漆的厚重木楼,内院直入往东,过了月洞就是平日开宴的小花厅,花厅前头同三座小楼围成一个敞阔的天井,中间一楼靠外头没有设栏杆,是照北边庑廊高基的样式延展出来一块四角方楞的地,平日里头不用,只酬客之时布置一番,今日戏台上铺匝了红氍毹,木头檐角的雕花上头垂了金色流苏,四周皆挂了福州的大红纱灯,亮晃晃的眩人眼目,只等着角儿开腔。

正对着的小花厅前头是各府命妇,尤家大少奶奶,尤家姑奶奶,通政司孙太太,刘家两个妯娌,还有顺天府的旧“班底”,府丞的大太太,治中的钱夫人等等,好些都不见熟,只是戏台子一亮,就有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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