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龙吟(35)

作者:Alice影 阅读记录

云霁被这话一惊,哑然无语半晌,后赶忙下马,心忖行泱叔是不是着了什么魔怔,正欲上去探问个究竟,又见行泱手执玉箫吹奏了起来。云霁只能站在远处,静听乐声。

箫声呜呜,低沉苍凉。其悲其凄,比这周围的哭蝉声更甚百倍。云霁从小在行泱身边听他吹箫,却从未听过此调,不知他何时作了这首悲曲,吹出来的每个音都像一枚枚小石子往人的心口上砸,亦像是一根细细的线一圈一圈地往人脖子上绕,让人越来越喘不过气。可再细听,这声音又似乎是吹箫者在诉说衷肠。

映秋听得受不了,寻了一棵大树背靠着,抽出帕子捂住耳朵。

一曲未尽,林子深处竟有琴声传来。琴声逐箫声,节奏总是慢半拍,但也仅是半拍。琴音清澈绵长,箫声呜咽如缕,琴箫合奏间,林中哭蝉渐渐禁了声,纷纷从枝上落下来。

云霁呆看四周落蝉奇景,殊不知自己脸上已梨花带雨,冰凉一片。泪眼模糊间,她好像看到远处枝头上,坐了一位白衣女子在抚琴。云霁暗赞那女子琴技了得,在听到行泱的箫曲后能立即以琴音复奏而出,且那琴音流畅自然,中间不曾有断续。而更让云霁惊叹的是,行泱的箫声能响彻整个哭蝉林,是在吹奏时用了几分内力,而那女子的琴声能传得如此宽广,恐怕也非等闲之人。

行泱的悲曲终于结束,四周再无哭蝉叫声。风拂满林,琴声又起。一音一调,拨得极缓,声音脆响,尾音泠泠,随风飘荡。云霁纳闷,这又是什么曲子。

云霁不擅丝竹管弦,行泱却是个中行家,既在此地因缘际会巧遇知音,何不应其要约,再合奏一曲,于是又拿起玉箫放在嘴边吹出几个简单的音节。她拨一宫弦,他吹一商音,她弹一角调,他奏一徵声,来回反复数遍,尚不成完整的曲调。两人似在切磋琢磨,互问心思。

片刻后,两人结束练习,像是达成了统一的意见。琴音起,箫声响,奏的是名曲流水。乐声如光似影,穿枝度叶,绕林而上,直达九霄。就连刚才一直捂住耳朵的映秋也放下两手,静静品听。琴箫为乐,风为辅,恍然间,树林中似有泉水自高山而下,时而潺潺淙淙,如细水咽于危石;时而泠泠铮铮,如万流激拍巨岩。

哭蝉不再哭,蝉林化为深山高泉,就连枝上的雀鸟都似石化了,一动不动,一声不出,怕一个细小的声音就会毁坏这美妙的境地。

乐曲终,流水止。琴箫所幻化的景象被微风、马蹄、鸟儿的声音拨散褪去,云霁与映秋楞在原地,半刻后才恢复过来。

云霁特别想见见那位能弹出如此妙音的女子,可她往那边的树上看去,却找不着之前的白衣丽影。

“行泱叔,和你琴箫合奏的那名女子是谁?”云霁问道。

行泱摇头,“不知道。”

正说着,旁边的一棵树后转出一位抱琴半遮面的女子,身形窈窕,露出的半张面孔容貌清丽至极,秀眉微挑,眉下眼眸明亮如星辰,气质高华。

云霁自小被周围人夸赞聪慧貌美,既有江南女子的水灵,又不失塞外姑娘的豪爽,然而与这位姑娘相比,却少了几分英气与风华。乍看下,这女子通身雪白,如鸦秀发披肩及腰,衣饰素简。可当云霁细细打量过后发现并非如此,其发间所簪的三支珠钗,样式简朴,但上面的珍珠浑圆个大,莹润光泽;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她左手皓腕上的那只攒宝石绞丝金镯,金丝细如绣线,密如团麻,所攒红绿宝石色泽浓艳剔透,耀眼夺目。

哪里来的神秘高贵女子?云霁暗暗自问。看其模样应该比她大个几岁,但也不会超过二十,如此年轻,竟有能与行泱的箫声相配的琴技,又有使琴音传遍整个树林的内力。一想到这里,云霁钦佩之余,忍不住又朝那女子多看了几眼。

行泱平生首遇知音,心底阴霾扫去大半,刚才一曲流水的琴箫合奏,当属人生一大快事。欣喜中,行泱先向那女子作揖赞道:“姑娘好琴技。”

那女子抱琴躬身回了一礼,“先生谬赞,实不敢当,先生才属音乐大家。”

“姑娘的这把琴音色优美,像极了名琴焦尾。”行泱叹道。

那女子低眉轻笑,“先生慧眼独具,这把琴确实是像极焦尾但又不是焦尾。焦尾虽是儒生蔡邕所制,但后来一直被皇家所藏,民间难以窥其容闻其音。先祖父爱好乐艺,但又苦求名琴不得,后来特地采了溧阳梧桐,让人制成了这把琴。”

行泱问:“这把琴可有名字?”

那女子抚了抚琴身,道:“先祖父为它取名‘海听龙吟’。”

“好是气魄旷达的名字。”行泱叹道,“倒也配了它的空灵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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