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117)

裴徊光没走,他站在一旁听着主仆两个的对话。待拾星快步走出去请俞太医,裴徊光抬抬眼看向床榻上沈茴苍白的脸色。

裴徊光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沈茴许的那个愿望——“希望新的一年将身体养得结结实实的。”

昨晚他还对小皇后的愿望嗤之以鼻,如今却觉得小皇后许这愿望时恐怕是真心实意的。他问:“果子酒在哪里?”

“禀掌印,在偏殿里。”

裴徊光直接往偏殿去。

他跟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弄清楚小皇后体内是什么鬼药。

——他不想整夜伺候小皇后了,闹腾。

拾星带着俞太医从偏殿出来,迎面遇见裴徊光。

俞湛有些意外在这里遇见裴徊光,颔首行了宫中礼。裴徊光扫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脚步没有停留。

沈茴看见了俞湛,立刻弯着眼睛笑起来,她没先问果子酒里的名堂,而是先关心他:“俞太医这几日可是有什么事情?”

“新研了一种治传染性风寒的汤药。不好拿病人实验,便自己吃了些。怕那药有害,不方便进宫了。”俞湛说道。

“俞太医又以身试药了。”沈茴蹙眉。见俞湛神色寻常,知他一直如此,劝也无用,只好再说一句:“俞太医还是要当心身体的。”

“有数的。”俞湛温和笑着。

他在沉月搬来的凳子坐下,等着沈茴伸手。沈茴将手递过来,放在小方枕上。

俞湛刚刚在偏殿时,已大致知道那果子酒里是什么药,如今忧虑的便是沈茴到底服用了多少的量。

沉月早就下去准备早膳了,送俞湛进来的拾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俞湛等了等,自己拿了一方帕子覆在沈茴的腕上。

即使隔着一层帕子,俞湛的指腹还是能够感受到沈茴腕上的滚烫。他微怔,这才知道沈茴刚刚状若神色如常地微笑与他说话,实则身体已经不适了。

而俞湛指腹的微凉隔着帕子递到沈茴的腕上,沈茴不由蹙了蹙眉。她眼睫颤了颤,眼前又浮现了些昨天晚上的画面。于是,她纤细的指尖颤了颤,再往前探一探,轻易勾住了俞湛仍为她诊脉的手。

两个人同时一愣。

沈茴瞬间清醒过来,她猛地将手收回去,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俞湛抬手,拉下悬挂的床幔,让厚重的床幔一瞬间降落下来,将两个人之间彻底隔开。

沈茴庆幸,降落下来的厚厚的床幔遮住了这样失态的自己。她爬起来,一点点往后缩,直接缩在墙角,用力抱着膝,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许久之后,床幔外传来俞湛一向温和的声音:“娘娘生病了,和小时候一样,只是生病了而已。”

沈茴咬唇,眼睛红红的,却不准自己哭出来。她缓了缓,才小声地问:“那会医好吗?”

“这些年,娘娘多次病危能都站起来。这次也不意外。这药是麻烦了些,可远没有娘娘的旧疾可怕。”俞湛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有力量。

昏暗的床幔里,沈茴轻轻点头,即使俞湛看不见。

半晌,沈茴重新从床幔里探出一只手来,声音也变得寻常,甚至带着她平日里说话时的温软含笑:“有劳俞太医了。”

“臣自当尽全力。”俞湛重新将指腹搭在沈茴的脉上,认真诊着。

俞湛的心慢慢沉下去。

怎……怎么这么重的量……

裴徊光站在雕花屏旁,面无表情地望着俞湛的背影,他的视线又越过俞湛,望着床幔垂落四合的床榻。想象着此时躲在床幔之后的小皇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也不知道哭了没有。

自俞湛进了沈茴寝殿,两个人说的每一句话,裴徊光都听见了。裴徊光将食指上的那枚黑玉戒摘下来,再慢悠悠地套上去,再摘下来,再套上。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拾星脸色发白地站在一旁。拾星并非失职自己跑开,而是被裴徊光叫到了一旁,不准她上前,亦不准她出声。沈茴去拉俞湛的刹那,拾星快速跳动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可她不管怎么打量裴徊光的神色,都看不出他的情绪。

俞湛诊了脉起身收拾东西,说:“需再给臣些时间。”

沈茴应声,喊人进来送俞湛。她神色如常地掀开床幔,正好看见裴徊光走进来。沈茴一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沈茴赶忙让宫人进来服侍她梳妆。她梳妆时,裴徊光就立在一旁。拾星没有机会把刚刚的事情告诉沈茴。

走出昭月宫的时候,沈茴有些意外裴徊光仍旧陪在她身侧。他真的要和她一起去永岁殿吗?

“掌印不先去前面吗?”沈茴微蹙着眉,有几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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