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134)

宫人抬着凤辇到了,沈茴回头瞪了沉月一眼,也不理沉月想要扶她的手,转而看向裴徊光。裴徊光上前一步,略欠身,递出小臂让沈茴扶着,登上凤辇。

裴徊光留在原地望着沈茴渐渐远去的凤辇,琢磨着沈茴最后说的话。

菊嫔?

裴徊光想了一下,倒是记起这人来。前一阵和太医院的陈太医私通,被同宫的妃嫔举报,捉奸在床,两个人殉情而亡。裴徊光还记得沈茴当时撞见两人殉情的场景,颇为惋惜。

裴徊光招来内宦。片刻之后,内宦禀来后续——

“皇后娘娘仁心,令人送去菊嫔遗物归家,菊嫔双亲年迈,皇后娘娘又赠了钱银与宅院。”

裴徊光挥了挥手,将内宦撵了。

他好奇沈茴怎么收买了人,是威逼还是利诱,却独独没想到——恩情。

这可怪不得他,毕竟这些年裴徊光手段用尽,唯独从未用恩情收买过人。可这恩情收买的人,往往更加死心塌地。是威逼与利诱所不能得的忠心。

裴徊光忽然就想到,沈茴当日在宝碧宫救下不少人。这些人中就算绝大部分不是个东西忘恩负义,剩下的一些人若是记着沈茴的恩情,那沈茴如今在宫中的眼线可不止刚刚那两个了啊。

呵。

裴徊光立在月下,吹着夜里的凉风,望着沈茴早已消失不见的方向。

他慢悠悠地拨转着指上的黑玉戒,低声自语:“怪不得翅膀硬了啊……”

若小皇后翅膀硬了,娇滴滴哭唧唧跑来求他的次数必然越来越少。裴徊光不高兴。

可是,裴徊光回忆了一下沈茴气呼呼扔下他的寝衣,穿了衣裳,转身就走把楼梯踩得踢哒响头也不回的模样……

啧,怪好看的。

裴徊光闭上眼睛,用力嗅了嗅黑玉戒上的残香。

味道淡不可闻,还没他指上沾的味道香甜可口。

·

皇帝一直呆坐在香榻上,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忆着沧青阁内侍递过来的话——“掌印说,他跟陛下要了皇后。”

皇帝把这句话琢磨了一遍又一遍,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是,他一直把裴徊光当做再生父母。他深刻明白,没有裴徊光,他根本不能当皇帝。若不是裴徊光将他拎到龙椅上来,他现在应该日日活得像个懦夫,听沈荼的训话,别说纳妾了,连斗鸡赌钱都不能。

道理都明白。

可毕竟是踩着天下,当了八年皇帝的人,尝遍了尊荣。

人啊,有时候理智和情感是相逆的,自个儿跟自个儿拧巴。

半晌,皇帝佝偻着在香榻上侧躺下来。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好一会儿,小臂上传来的麻痒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他抓了抓发痒的小臂,朝远处的小李子招招手。

小李子急忙跑过来。

皇帝鬼鬼祟祟地环视寝殿内,确定只小李子一个人,才做贼般压低声音:“裴徊光真的吐血了?”

“千真万确!宫里好些人看见了哩!”

好一会儿,皇帝才“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

小李子退下去。

皇帝愣愣望着烛台上的灯火,思绪飘得很远。他开始想如果裴徊光死了会怎么样?如果裴徊光死了,他是不是可以做一个真正的皇帝了?不再这么窝囊连自己的皇后都要让给一个阉人?

下一刻,皇帝惧怕地缩了缩肩。

不不不,如果裴徊光死了,他应该也当不了这个皇帝了吧?箫起、吴往会杀进京城来。还留在京中没有回封地的铸王和锟王立刻会有动作,就连病秧子玥王说不定也想取而代之!

他、他哪个也惹不起啊!

皇帝孤零零地抱着胳膊睡着了。睡梦中,他一会儿盼着裴徊光死,一会儿又怕裴徊光死……

·

沈茴回到昭月宫,仔细询问了皇帝来后的情景。听了拾星的禀,她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

果然,她没猜错。

“谁准你善做主张了!”沈茴训喝,气得脸颊涨红。

沉月不知道为什么会惹了沈茴生这么大的气,她一边跪下去,一边软着声音求:“娘娘别动怒,对身体不好……”

沈茴心窝绞痛。她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帛,朝沉月身上抽。

“问你话呢!谁准你善做主张的!”

在元龙殿时,沈茴那一巴掌已经把沉月打懵了。此时见沈茴又来抽打她,沉月立刻红着眼睛,手足无措地说:“是奴婢错了,是奴婢不该善做主张!娘娘别动怒,娘娘千万别动怒啊!”

她求着求着哭出来,一边簌簌落泪,一边说:“您是主子,沉月就一奴婢,不值得您这样动怒。您要是生气,要打要罚,让旁人来,别自己动手。若能护了娘娘,奴婢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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