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395)

沈茴蹙了蹙眉,心里忽然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蔓生握着剑,警惕地打开房门。

萧牧站在门外,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表哥?”沈茴惊讶地站起身,“你不是……”

萧牧抬起眼睛,望向屋内的沈茴。简陋的客栈走廊只一盏要熄的旧灯。房门打开,屋里温暖的光一下子映入眼帘,可笑地让萧牧感觉到温暖。他望着一脸惊讶的沈茴,慢慢勾起唇角,问:“我还活着,表妹失望吗?”

沈茴愣了一下,蹙眉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然呢?难道裴徊光要我死,你不知晓?”萧牧低笑,“好,就算你不知晓。如果你知道了,你会阻止吗?”

沈茴觉得门外的萧牧十分陌生,再也不是记忆里的表哥。

萧牧脸上挂着丝带着嘲意的笑,他望着沈茴的目光再无从前的欢喜与温柔,只剩下漠然与责怨。他问:“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在表妹心里算什么?在你眼里,还不敌一个认识短短时日的阉人?一个作恶多端的阉人?呵……”

沈茴重新坐下来,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帕子放在一旁床榻上。

她冷静地问他:“是世子派你过来的?”

“这重要吗?”萧牧笑着,“好不容易能和表妹叙叙旧,为何要提起别人?”

沈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飞快地思量着此时偷偷离开关凌,到底是在哪个环节泄露了行踪。

·

夜深人静,裴徊光重新回到了老宅。山上无灯,一片黑茫茫。可毕竟是生活十年的地方,这条山路太过熟悉。他习惯性地走到老宅的后门,轻轻用手一推,后门就被推开。

年少时,他总是被老东西安排很多很多的“任务”,做不完不准回家。所以在深夜归家是很寻常的事情。

哑叔担心自己不能听见他的敲门,永远给他留着后门。

裴徊光悄无声息地迈进院中,径直走向客房,去寻阿姆。房门从里面被上了锁,裴徊光轻易将门锁解开,悄声进去。藤生睡在外间,熟睡中听见响动,似要醒来。裴徊光随便挥了下手,藤生彻底睡过去。

裴徊光绕进里间,径直朝床榻走去。他在床边坐下来,安静地凝视着睡着的阿姆。

白日过来时,他没敢看阿姆。此时才能仔仔细细端详记忆里的阿姆。

阿姆老了。

好半晌,他才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阿姆的衣袖向上挽起。从肩膀往下只坠着一块萎缩的肉,再往下什么都没有。想来那年割肉伤口感染,为了保命,将胳膊舍去了。

裴徊光想要伸手去摸摸阿姆残着的那点胳膊,悬着的手好半天没敢碰一碰。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都忘不了得知自己吃的肉是阿姆割的肉时,那种吐到五脏六腑都恨不得挖去的感觉。

“孩子啊……”

裴徊光指尖颤了一下,立刻将手收回来。他抬眼望向阿姆,见阿姆还睡着。

片刻之后,裴徊光的眼中慢慢浮现了一丝温柔的笑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姆呓语的毛病居然还在。

裴徊光动作轻柔地将阿姆的衣袖放下来,再为她盖好被子。他站起身,立在床榻旁又凝望了乳母好一阵,才又悄声离开。

太晚了,他不想这个时候将阿姆吵醒。

等明天早上,他会与阿茴一起过来,接阿姆回家。

裴徊光经过睡在外间的藤生,再挥了挥手,让这丫鬟过个两刻钟就会恢复知觉。裴徊光原路返回,走到后门,听见枝叶的婆娑摩擦声。

裴徊光停下脚步,望向杏树后的阴影里。

“出来。”

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一直盯着裴徊光。他走到裴徊光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嘴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唔唔”声。

裴徊光看着他比划了一会儿,才开口:“是我。”

男人乱比划的手一下子停下来,嘴里也不再呜噜呜噜地发出声音来。他望着裴徊光,满是褶皱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

不好看。

也好看。

裴徊光没有想到哑叔会一个人留在这里十三年。

裴徊光心里生出一种可笑的想法——哑叔该不会一直留在这里守着门等他回来吧?

于是,裴徊光就想着,明日接阿姆离开的时候把哑叔也带走吧。

裴徊光转身往外走,哑叔却又在后面唔唔啊啊地叫唤着。

裴徊光停下脚步,转身望过去,看着哑叔脚步匆匆地往房里跑。裴徊光稍微等了一会儿,哑叔很快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支兔子灯。

哑叔跑过来,满脸堆笑的吧兔子灯递给裴徊光。

白萝卜雕的兔子灯,用很薄的纸糊着四周挡风,里面插着一根红色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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