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53)

他说:“咱家很失望,娘娘竟是个无信用的。”

“本宫何时言而无信了?”沈茴反驳。

“当初是谁说的要为咱家宽衣暖榻,怎只一味让咱家伺候娘娘了?”裴徊光捏着沈茴下巴的手指慢慢放轻力度,转而反复摩挲着她的脸侧。

他忽然放开沈茴,将自己蜷起的手指送到唇鼻前,颇有深意地凝视她的双眸,闻了闻手指。

沈茴望着他的举动,僵在那里。半晌,她慌张地向后退了一步,僵硬地说:“夜深露重,掌印早些安歇。”

言罢,她竟是转身就走。脚步急促,落荒而逃。下了两层之后,那脚步更快,已然小跑起来。

“跑了?”裴徊光有些意外地侧耳去听她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长兄归家,就翅膀硬了?呵。”

裴徊光转身走回玉石长案之后,拿起笔,将最后一笔用力写完。

因太过用力,笔尖悬着的黑墨溅了一滴在字旁,在雪白的宣纸上慢慢晕染开。

雪纸上,写着硕大的一个“蔻”字。

·

翌日,沈茴坐在窗下,拿着针线亲手给长兄做护膝。她在很小的时候看着两个姐姐跟在母亲身边亲手给父亲和哥哥做衣裳,很是羡慕。她也想亲手为父亲和哥哥做些什么。只是那个时候她太过体弱,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现在哥哥回来了,她身体也大好,终于可以亲手为哥哥做些衣物了。

沈霆的归来让她唇角始终轻翘着,喜悦尽数挂在脸上。

她专心缝制了大半个上午,宫婢过来送细点和热茶,她暂且歇歇手,接了香暖的花茶来喝。

“煜儿还没过来?”她问。

往常这个时候,齐煜都会跑过来写字。

“没见煜殿下呢。”沉月一边禀话,一边去瞧沈茴做的护膝。

原本宫中只齐煜一个皇子,他又年幼,宫中的人提到他都是称呼小殿下。可如今兰贵人也诞下了皇子。不,兰贵人现在已经是兰妃了。兰妃刚生下的皇子尚未取名,就被唤作小殿下。而齐煜则被唤大殿下或煜殿下了。

沈茴轻轻转动手中的花茶,有些烦扰。

她看得出来哥哥不喜欢齐煜,而齐煜又是个敏感早慧的孩子。她原本打算全心辅佐煜儿登基。甚至想着哥哥回来了将兵权握着,对煜儿更是大帮助。

可是哥哥不喜欢齐煜……

昨日与哥哥相见,沈茴没有过多去问哥哥过去七年的经历,可她望着哥哥挺拔的身姿,隐约意识到过去的几年哥哥应当没有放开他的刀。

她从不曾怀疑过哥哥的能力。

如今天下义士众多,那哥哥呢?哥哥又想不想自己称帝?

沈茴正胡思乱想着,拾星脚步匆忙地跑进来。

“娘娘,小、大殿下摔了腿!”

沈茴手一抖,捧着的花茶跌了,洒落的茶水湿了裙子。

·

裴徊光正在逢霄亭里,取了信鸽腿上的信来读。

王来脚步匆匆地赶过来禀话:“掌印,大皇子摔了腿。”

裴徊光已读完了信,指腹轻捻,纸条慢慢在他手指间化为灰烬。他语气随意地问:“怎么摔的?”

“还在查……”

裴徊光看了王来一眼。

王来立刻将低着的头垂得更深,恐他怪罪。王来正心里忐忑着,忽听裴徊光轻笑了一声,他不由偷偷去打量裴徊光神色。

裴徊光将手搭在漆红的围栏上,不紧不慢地轻敲着,他瞭望山河,随口说:“又有人要将屎盆子扣在咱家头上。”

王来察言观色,仔细分辨,却发现裴徊光并没有不高兴,甚至心情不错。

裴徊光没有猜错。

沈茴揪心地望着齐煜红肿起来的脚踝,仔细询问太医。直到太医说只是崴了脚,虽的确崴得重了,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沈茴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齐煜好奇地盯着沈茴脸上的表情,又在沈茴望过来的时候,立刻扭开了脸。

“怎么那么不小心呀?”沈茴问。

齐煜揪着盖在身上的小被子,嘀咕:“玩冰的时候摔了一跤呗。”

他似是怕沈茴再不准他玩冰,急急忙忙又接了一句:“以前经常玩都没有摔。就这次不小心!”

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偏偏是在小殿下出生不久后?

如果不是意外,那又是谁做的?

兰妃?

兰妃这个时候做手脚,会不会太明显了些?

那……裴徊光呢?

兰妃只是个宫女出身,若是拎小殿下登基是不是更好操控?

又或者,这是个警告呢?

沈茴不确定齐煜的摔伤是不是意外,正因为不确定,她不得不多想。自打入了宫,她没有一日不是如履薄冰,谨慎与多思已成了惯性。

沈茴好像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哥哥回来的喜悦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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