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68)

沈茴今日云鬓挽得简单,一支斜横的步摇已是全部发饰。步摇轻晃,光影细碎,琉璃晃眼。裴徊光将这支步摇摘了扔到案上,让她的长发落下来,慢条斯理地轻抚她滑缎般的乌发。

倾盆冬雨砸落,哗啦啦地,天地间一片嘈杂。

沈茴一动不动,用他颈窝的凉给自己发烧的脸颊降温。

预料中粘稠的恶心感并没有来。沈茴想着,兴许是因为来时吃了整整一盒橘子糖的功效。

沈茴脸上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裴徊光终于开口。他食指抬起沈茴残留一点红晕的脸。他问:“可吻燥了?”

沈茴心跳忽然快起来。她本能地想要避开裴徊光的目光,却逼着自己语气寻常:“嗯,有一点。”

她不等裴徊光说话,垂着眼睛小声说:“本宫不喜欢……”

“嗯?”

沈茴用指尖碰碰裴徊光的唇角:“本宫不喜欢旁的女子来招惹掌印!”

她的语气是噙着小小霸道的训斥,蹙起眉心的模样却带了一丝委屈。

裴徊光侧过脸,慢悠悠地咬了咬她的手指。

沈茴将手收回来,背在身后,轻哼一声之后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如果楼上的床榻昨晚被别人暖过了,烦请掌印换张床!”

裴徊光瞧着面前的小皇后发脾气。他笑笑:“娘娘在说什么呢?”

沈茴避开裴徊光的目光,伏在他的膝上,声音低下去:“要不然掌印昨天晚上为什么把我赶走?”

“昨天是十五。”

话一出口,裴徊光惊觉自己失言。

沈茴却已经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望过来。

裴徊光轻抚沈茴后颈长发的动作停下来。他望着沈茴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微微用力,拧断她的脖子。

失言这种低级错误,他从未有过。让他出纰漏的人,不该留。

可,大概是橘子糖真的很甜。

他停滞的手掌继续向下,挑起一缕她的长发绕在指上,转移了话题:“娘娘不喜旁的女子来招惹咱家,咱家就把有这念头的女子都杀了。”

沈茴愣住了,说:“倒、倒也不必……”

裴徊光起身,抱着沈茴往楼上去。

“娘娘勿多虑。床榻旁人暖不得。即使是咱家死了,也会死前放一把火将沧青阁烧成灰,不给旁人踏入的机会。”他说得慢悠悠的,带着笑。

窗外雷雨交加,楼梯被踩得咯吱咯吱响。

沈茴忐忑揣摩,不知自己今日美人计成效有几分。

她躺在榻上很快就不能瞎琢磨了,因为裴徊光的手掌覆过来,她便沉沉睡去了。

·

这场冬雨来的蹊跷。天还没亮,各宫的宫人早早起来,去铲昨夜这场冬雨遗下的冰。小宫人们窃窃私语,说忽降这样一场雨,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皇帝用了那么多好药,腿上已不大疼了。可是他仍旧阴着张脸,殿内的名贵瓷器不知道被他砸了多少。

他心情不好时爱摔砸,宫人都习惯了。

“滚!都给朕滚下去!”

殿内的宫女和小太监们快步退下去。小李子却没走,劝着:“陛下万望保重龙体啊……”

房门关上,皇帝看向小李子。

小李子立刻一边说着劝谏的话,一边快步走到皇帝面前,压低了声音:“千真万确。掌印的确和锦王私下见过两次。”

“滚!要你劝!”皇帝一脚踹在小李子的身上。

小李子“哎呦”一声,待爬起来,跪地连道了三声“罪该万死”,然后退了出去。

皇帝阴着脸,一动不动。

不久,细着嗓子的宦官在外面禀告丽妃到了。

丽妃带着亲手做的点心来献好。皇帝吃了两口,没什么胃口。

“陛下,昨天那场冬雨虽然突然,可却使天气暖了许多,臣妾过来的时候被微风吹得暖融融的。臣妾陪陛下出去走走吧?”丽妃软着嗓子说话。

皇帝阴着脸点点头。

他腿上虽已好了,却不愿意走路。和丽妃一起乘着龙辇,到湖边花园转转。

丽妃引皇帝去看湖景,皇帝却没什么心情。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还不让裴徊光满意了?朝政事无大小,裴徊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是他对裴徊光不够郑重了?裴徊光怎么就要开始帮锦王那个狗东西了?

越想越烦躁。

龙辇经过柳下,他顺手折了根枯枝,朝着低头候立的宫女们甩过去,泄泄火气。

“啊——”捧着花盆的宫女吃痛喊了一声,手中的花盆跌了。她慌张跪下。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宫女颤声求完,抬起脸来,红着眼睛怯生生地望向皇帝。

皇帝望着她的脸,那句“拉出去砍了”便没有说出口了。

他用手里的枯枝指了指她,问:“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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