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端文笑嘻嘻的，“不会，母后刚知道我不是断袖，高兴还来不及呢，才不会急着逼我娶亲。”

　　昭端宁抬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把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收起来，后退一步端端正正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臣弟拜见陛下。”

　　这人生了一张与昭端宁极为相似的面孔，气质却截然不同，一双灿如星辰的桃花眼里总是毫不吝啬地含着浅浅笑意，嘴角一弯，便是一副令人折腰的风流多情好模样，俊俏养眼，站在冷冷的昭端宁身边，就像一团惹眼的火焰。

　　昭端宁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昭端文已经被昭端宁冷落惯了，也不在意，自己行了礼，又自己给自己平了身赐了座，他坐也不好好坐，下半个身子在椅上，上半身却凑到了昭端宁那边，难得正经地问他，“皇兄为何要同意和亲？雍俪与轩边征战已久，最近这几年被打的跟孙子一样，若是他们不服，我大可再率兵出征，他们根本不是雍俪的对手，皇兄何必对他们这么好说话？”

　　这番话说得甚是嚣张跋扈，昭端宁微微挑起眉梢，“他们确实不是对手，但朕心烦了。”

　　“那简单，我去大败他们一次，再不行，直接收了……”

　　“行了。”昭端宁听他越说越离谱，直接开门见山道:“没人逼迫朕，是朕自己同意的。”

　　昭端文住了嘴，沉默地打量着他。

　　昭端宁也不再说话，坦然地任他看着。

　　因为他知道昭端文这么急匆匆地赶来，并不是为了看他的热闹，只是担心他被人逼迫而已。

　　四年前昭端宁刚刚登基的时候，没少被臣子们为难。其实说为难真的是太好听了，那些大臣们经历先皇一朝，稍微良善一些的，往往都不得善终，因而存活下来的，个个都修炼的八面玲珑，不怀好意，不是穷凶极恶，便是圆滑奸诈，善左右逢源拉帮结派的墙头草。

　　人臣的本分早已抛之脑后，化成了欺君压民的奸佞之臣。

　　要么事不关己的独善其身，要么谋求算计，化为恶蠹。

　　他们一开始皆认为新皇年幼好欺，所以每个人总有不同的借口，要他下各样的御旨，千篇一律的恭恭敬敬的臣子皮肉下，尽是贪婪而不知足的灵魂。

　　都想趁机凑上去扒开那个年幼的新皇的皮肉，吸一口血，吃一口肉，来满足自己穷奢极欲，荒淫无度的欲望。

　　因而一开始，昭端宁走得步履维艰，每每上朝一次，与那些吸人血的豺狼虎豹周旋一番，就像被血淋淋地剥掉了一层皮。

　　这其中的无奈与艰辛是难与外人说，也无人说的。后宫不能干政，昭端宁也不想太后替他忧愁，只有昭端文，每每都能从他的每一个决定中看出他的无奈，看到他艰难的每一步，也只有他，会替他义愤填膺。

　　后来昭端宁花了整整一年，清扫朝堂，那些披着人皮的大臣们，他一个都没有手软放过。

　　该杀的杀，该架空的架空。

　　即使血流成河，也要将有些恶蠹连根拔起。

　　跟这些人对抗，就只能比他们更狠更恶。

　　有些他不屑下手的，却没有被昭端文放过，有些他已经忘记的，昭端文却记得清楚。

　　昭端文把皇兄受过的逼迫与欺辱全都死死记住，然后等自己有能力之时，再替他一点一点的从那些不配为人臣的贪婪者身上全部讨回来。

　　与恶物缠久，自身难免也会染上些许污血。

　　昭端宁很清楚，若不是有母后和昭端文在他身后时常关怀着他，拉着他，吊着他那残存不多的人情味，他现在恐怕就会是个彻底脱离人世间七情六欲的行尸走肉。

　　他心里是感激他们的。

　　昭端文看着昭端宁，却并不这么想。

　　在他看来，从十年前那一场变故起，他的皇兄就已经开始慢慢地变了，可他天性迟钝，像个傻子，再加上当时年幼，什么也不懂，什么也觉察不到。

　　等他惊觉的时候，昭端宁的心就已经不知何时深得像个不可见底的洞了，所有凡人该有的爱恨痴嗔，喜怒哀乐，尽被他沉到了洞底，一丝不漏。

　　从前年少时他还能从皇兄嘴里知晓几分他的心意与想法，可随着年岁变迁，昭端宁愈发沉默寡淡，连年少时那少得可怜的几分都不愿说了，全都要昭端文自己去观察，自己去从他深不见底的眼里心里窥探，而他挖尽心思，到了最后，也只是勉强窥得半真半假的一二分。

　　就好比现在，昭端文看着他，也只能堪堪确认昭端宁确实没有骗他，再多就真的看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