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195)
那簇小小的烛火慢慢转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快要把她卷进去吞噬掉了。
孟逢熹喘息着,又回头看向那豆灯火。
老药女就看着面前的人死死地盯住桌子上的烛台,面色麻木,眼睛瞪大,异常痛苦一般抓着自己的胸口,眼泪顺着脸往下掉。
老药女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注意到,她从醒来到现在,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过。
……
昭端宁到了北幽后,就生了一场大病。
北幽地处蛮荒,民风彪悍,从京城到这里的,一般都是流放的罪臣。
时间长了,北幽人也不再觉得京城来的人多金贵,来了谁都见怪不怪。
封王的圣旨初下时,这里的人倒是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几天,毕竟是北幽第一次过来非罪人的京城贵人。
但后来百姓脑子一转,又想清楚:要真是金贵皇子,无罪之人,哪能来这种蛮荒之地?
说白了,不就还他娘的是流放吗?!
想通以后,百姓甚是失望,后来又见来的皇子是个病秧子,就更没了兴趣。
无论是谁,到了北幽,都是一视同仁。
京城的手伸不到这里,也懒得伸。
人送到了这里,便是心照不宣地自生自灭。
所以没人把京城来的人放到眼里,没人捧着宠着,都要靠自己靠命。
能活下来就活,活不下来就死。
宁王府是仓促间腾出来的前不知道几朝的破旧王府,拢共也没几个仆人。
这里的人没什么生病治病的概念,得了病都是靠硬熬。
门口有那种自称包治百病的江湖骗子路过,仆人看到了,想起来王府里还躺了个快病死的王爷,就拉进来,给几个铜钱,让人把把脉,给昭端宁灌一口药。
没想起来或者骗子狮子大口开就算了。
有时候连着几日,屋里躺着的昭端宁都没人管。
有的仆人见躺着的人生得白净好看,于心不忍,就自己从家里给他添了床棉被。
药就这么东一口西一口,有一口没一口地灌下去。
昭端宁仍旧一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昏迷中他不哭不闹,安静得好像沉睡过去了一般,眉宇间还有脆弱的稚气,梦里的魇兽就被他困在梦里,咬着牙也要困住。
没人知道他这些天活得有多么心力交瘁,是硬撑着一口气到的北幽。
奉命接待的人都只觉得这个京城来的四殿下可能刚到就要不行了,灌药前总要先伸手探探人还有没有一口气在。
北幽民间甚至也有了四殿下刚到就没了的传言。
但或许是哪一口药灌对了,又或许是命不该绝。
昭端宁高热昏睡了整整十几日后,竟然醒过来了。
醒过来以后,他身上的稚气就彻底消散不见了,愈发沉默安静,缠绕在身的病气让他看起来像个雕琢精细却毫无人气的人偶。
昭端宁能下床后,就冒着冷风冷雪,出了门,王府里的人都是临时找的仆人,不管不问的。
昭端宁一个人出门,人生地不熟,路上一路敲门连打听带问的,一个时辰后,才顶着风雪,到了一处高大宅院门口。
宅院修得不凡阔气,大门上挂了个金匾额,龙飞凤舞地题了两个字:李府。
到处透着财大气粗的铜臭味。
门口守着四五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领头的见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靠近,就上前一步,推了他一把,没好气地粗声道:“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昭端宁大病未愈,又在风雪里走了许久,身子都冷得没知觉了,被汉子推得险些摔在地上,他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抬手扶了墙才稳住身子,缓声沙哑答道:“我找王修勇将军。”
汉子脸色一变,抬手掐了他的脖子,轻轻松松将人拎起来,一把甩在墙上,墙瓦上的雪被震得落了下来,劈头盖脸地砸了昭端宁一身。
但他身子已经被冻麻了,任冰雪砸下来,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甚至眼都没眨一下。
汉子的手缓缓收紧,压低了的声音透着毫不遮掩的杀意与戾气,“哪里来的疯孩子?你他娘的在胡说八道什么?睁开你的狗眼给老子看清楚,这里是李府,府里住着的是李老爷,可不是什么将军。”
昭端宁被他掐得喘不过来气,颜色愈发苍白的脸上却露出笑意来,他无所谓一般靠在墙上,抬头盯住男人的脸,干裂的双唇因为他的笑崩开伤口,红线一样的血沿着白玉般的下巴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