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番外(203)

作者:迭冬 阅读记录

  可这些年,他们之间,谁又比谁过得顺意一点呢?

  她趴在尸堆上嘶声大哭的时候,他正推开宫门,抬头看到母亲挂在高高房梁上的尸体,晃晃荡荡的,滴下鲜血来。

  她在异国他乡隐姓埋名苟延残喘的时候,他正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国家,不休不止地与朝堂无数人对抗。

  稍有不防,两个人都会从细细的钢线上坠入深渊。

  她在无尽梦魇里挣扎喘息的深夜,他也少有安眠之时。

  活着这样痛苦疲累,年少时惊鸿一面的喜乐也只能在无休止的噩梦和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中觅得一丁点转瞬即逝的喘息的空隙,且片刻喘息后,又是反噬般汹涌如潮的刑罚痛苦,如饮鸩止渴,并不能借以慰藉一丝平生的遗憾和苦痛。

  “我一点也不恨他……”

  奚若不解,有些着急,“既然都说清了,你也不恨他,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留在他身边?”

  孟逢熹笑,就像从前奚若提了什么傻问题她耐心跟她解答那样,语气平和,却又答非所问,“现在想来,其实有些后悔的,那日不该就那么往下跳,人死的时候,是很难看的,我不想让他看到那么难看的我。”

  “今日又有一次机会,是上天垂怜,我得抓住,我不要死在他面前。”

  奚若听不懂一般,面目呆滞地愣在原地,下意识摇头,半天才颤抖着握住她的手,恳求般颤声开口,“你在说什么?不是好好的吗?什么死不死的?你不要跟我说这些!”

  说着,奚若另只手也紧紧抓住她,求证一般问她,“这不是好好的么?嗯?你好好的啊!怎么会死?你不要跟我说……”

  “阿若听说过回光返照么?”

  ☆、第 93 章

  奚若当然听过,一张脸霎时就白了,死死地看着孟逢熹,发不出声音。

  “我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不要死在他面前。人死的时候,难看极了,我娘、陈耀哥哥、嬷嬷,都死在我面前,我不想也死在他面前,那样……”

  孟逢熹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但停了片刻,还是又说,“那样太难看了,也很可怕,我不想……”

  她已经无路可走了,被恐惧和痛苦逼到无路可走,逼到筋疲力尽,所以慌不择路,选了一条会伤害昭端宁的绝路,再不回头地走下去。

  恨意和爱别离,她这些年在其中徘徊浮沉太久太久了,其中的滋味日夜品尝,再清楚不过了。

  然后她发现,比起失去至亲故人的痛苦,那些初初几乎灭顶的恨意和愧疚不安根本不值一提。

  恨着痛着,不管一开始再咬牙切齿,人总是会累的,恨意会把人的心力磨得所剩无几,在沉默和压抑中渐渐心灰意冷。

  光阴不停走,恨意会变成一颗硌在心口的尖锐的石块,割磨心头肉,也随着心灰意冷,渐渐圆润,再变成不经意带来刺痛的尖刺。

  那石块和尖刺移不走拔不掉,间或的刺痛也会让人在那个当下面目全非,但终究是可以熬过去的。

  可失去至亲和故人们的痛苦是不一样的,恐惧和钝痛揉杂在一起,给人刻上永不痊愈的伤痕,无论光阴走了多久,只要一回首,一止步,历久弥新的痛苦就会将人整个淹没。

  因为越是回想,越是清楚,那些离自己远去的人们是如何爱着自己,自己又是如何爱着他们,那痛苦就会成倍叠加,不肯饶人。

  因为太爱了,太意难平了,所以那痛苦永远不可能消弭。

  憎恨之人遥远陌生,面目可憎;珍爱之人骨肉连心,眉眼鲜活。

  是不能比的。

  孟逢熹可以熬过恨意的锐痛,但受不住爱别离的钝痛。

  她常常在恨意锐痛里漠然麻木,在爱别离的钝痛中挣扎翻滚。

  所以她不能让昭端宁知晓自己的心意,不要让他看到自己死去时的样子,宁愿让他觉得自己是咬牙切齿地恨着他的,要他在愧疚中尽快忘了自己。

  还记着做什么呢?

  她这样想着。

  十一年前的那个孟逢熹一部分已经死了烂掉,留下的也都面目全非了,昭端宁认识的那个孟逢熹已经不见了。

  她已经不是昭端宁喜欢的那个孟逢熹了。

  所以还是快忘了她吧。

  孟逢熹垂下眼,“到了今日,我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也没力气去恨了,我只……是……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只有一点点…不为如今的自己……只为当年的孟逢熹……”

  “所以你别为我难过,也不要可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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