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芮终于缓过来一点,眼睫还湿润着。她没回答,抬手擦眼睛,却忍不住去看为自己包扎的男人。
她忽然有种恍惚感。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时觉得他有些病态,有时又像个斯文有礼的正常人——
可能是察觉到注视的目光,江寒郁抬眸,初芮毫无防备,撞进他深邃眼眸。
心跳好似都漏了一拍。
她马上收回视线,找话掩饰此刻的异样:“好了没有?”
江寒郁不紧不慢继续着动作,轻声答:“快了。”
“噢。”
初芮随口应了一声,眼神飘忽。等定下心神后,她想到了什么,尝试着问:“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真的。”
“你都没问我问的是什么。”
江寒郁停住手上动作,抬眸望着初芮,缓慢说着:“我对你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我不会骗你。”
初芮不自在地清嗓子,然后略显别扭地问:“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其实她有点紧张,尤其是跟他对视着的时候。
但她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她猜他应该懂她问的是什么。
“在昨晚之前,我们只见过一次。你说你——那什么我,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爱”这个字,她暂时说不出口。
甚至于,她都不信江寒郁爱她。
他们才见过几次,连最基本的接触都没有过,哪里谈得上爱不爱。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面前的男人一个字都没说。
他只用他黑沉的眸子凝视着她。
本来初芮心里是不信江寒郁对她有什么感情的,可是在面对江寒郁深不见底的瞳眸,且看到里面只倒映着她一个人时,她的心跳忽然就乱了节奏。
她好像……信了。
本来是想要一个答案,现在初芮却不敢要了。
她忽然觉得害怕,莫名地压力很大,像是喘不过气。
偏偏这时候,江寒郁开口了。
“十年前,我们见过。是你救了我。”
他的五官轮廓被光影揉和着,薄唇微动,慢声说着,嗓音沉沉。
像在揭开一个本已愈合、不愿再碰的伤疤。
十年前——
初芮的心忽然跟着坠下,脑海中闪过天色阴沉海滩,海浪声敲击耳膜,海鸟振翅而飞。
还有海滩上那条像是被丢弃不要的红白蓝条纹的编织袋——
她视线闪躲,故意否认:“没有,我们没见过。”
“不,见过。”
江寒郁是笃定的,初芮却像抓住什么一样,突然迎上他的视线问:“你是因为这个,才要跟我结婚?”
没等江寒郁答,她就抿着唇笑,“怎么办,你找错人了。”
话音落下,房内静谧到可怕。
初芮面上带着笑,心底却在打鼓。她希望自己演技过关,希望江寒郁会信。
或许这样,他就能放过她。
虽然她没几分把握,只能赌一赌。
出乎意料的,江寒郁很镇定,似乎不为所动。甚至还不忘扯下胶带,将初芮小腿的纱布粘好。
最后,他冲她温和地笑,像是看穿了她那些勾勾绕绕的小心思。
初芮心虚,躲开江寒郁的眼神,嘟囔着:“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提起双腿往床上挪了挪,躺下拿被子盖住自己,侧过身背对着他,不去面对他。
忽然间,灯灭了,房内骤然归于黑暗。
初芮浑身一颤,这才想起他们要睡一个房间,不禁有些慌乱,抓紧了被子,生怕江寒郁会靠过来。
黑暗之中,她的戒备,都被江寒郁看在眼里。
他微微笑着,倾身缓缓朝她靠近,唇瓣在她脸颊边一张一合:“别怀疑我的真心,我觉得我爱你,就够了。”
“晚安。”
初芮全身僵硬着,耳边一直回荡着他说的话。
什么叫做……他觉得他爱她?
江寒郁走后,过了半晌,初芮才完全反应过来,用手背用力蹭着脸。
他刚刚说话时,唇瓣好似有擦过她脸颊——
有点像被占便宜了。
趁江寒郁出了房间,初芮赶忙爬起来开灯,下床去把房门锁上。
重新回到床上后,她不自觉地望着被重新包扎过的伤口出神。
十年前……
其实如果不是今天师音提起来,初芮可能早忘了。
她小时候经常做噩梦,梦到的就是那个场景。
漫天飞翔的海鸟,一浪接一浪的海水,孤零零留在海滩上的编织袋。
红蓝白的条纹几乎是唯一刺眼的色彩。
偷跑出去捡贝壳的小女孩,踩着泥泞,一步步走向编织袋,然后忍不住好奇,拉开了拉链——
编织袋里藏着一个蜷曲瘦削的人,辨不清男女,满身血痕,嘴唇发白脱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