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101)

刘叔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人!大人下官来了!哎呀——”他脚下一滑,摔了个结实,肖宗镜站在前面一动不动。刘叔范心里骂了句娘,爬起来一瘸一拐来到肖宗镜身边。“大人您看什么呢?”

肖宗镜低声道:“你去找张千户,借一匹上佳的军马来。”

刘叔范心说你这不是折腾人嘛,刚到又让我回去?口中不敢忤逆,乖乖回去借马。

等他再次赶回江边,肖宗镜还站在原处,江中水位肉眼可见升高了一些,刘叔范道:“可能是上游已经开始下雨了。”

肖宗镜将这匹军马拴在江边的一棵树旁。

刘叔范:“大人要这军马做什么?”

肖宗镜:“以备不时之需。”

戌时未到,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肖宗镜屏退众人,回去提来裘辛,在牌楼前的一个茶棚里等待。

茶棚老板收了刘叔范的银子,把其他客人都赶走了,自己也退回了后厨。刘叔范带人去外围看守,茶棚里只余肖宗镜和裘辛面对面坐着。

裘辛已经醒了,手被绑在身后。经过几日的折磨,他与那对夫妇一样,苍白憔悴,脸颊干枯瘦瘪,可他依旧镇定。在那双江湖扬名已久的眼睛里,是秋谷寒潭般的平静。

肖宗镜端坐在他对面,手里是一盏茶。今夜闷热,肖宗镜袖子半挽,裘辛看着他的小臂,低声道:“我记得这里有一道很深的伤,短短几日,竟只剩这点痕迹。”

肖宗镜端茶不语。

裘辛又道:“这功夫我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过。”

肖宗镜从茶盏中抬起眼,裘辛道:“你好奇是谁吗?”

肖宗镜面不改色,饮下清茶。

闷了一日的雨终于下了起来,一滴滴落在茶棚上,越下越大,渐渐掩住了其他声响。

裘辛是习武之人,而且是个难得的高手。

一个习武的高手,看见任何人,都会本能地在第一时间寻找其弱点和破绽。可他在肖宗镜身上没有找到。他的话没有惊起他半点波澜,他的戒备始终无懈可击。

裘辛笑了:“输在你手里,我也不算屈。”

茶棚外的小林子里,埋伏了几十名官兵,师爷给刘叔范打着伞尽力遮雨。可惜风太大,雨滴四面八方吹来,还是把刘叔范淋透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

官兵们被雨迷得眼睛都睁不开。刘叔范抹了把脸,甩开一手水,望向静默的街道。“咝……这西城门已经封住了,从另外三个门进来都得经过这里才能到居水街,时辰也快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师爷也被浇成了落汤鸡,在旁道:“大人不要急,最好是让肖大人先发现劫匪,那信上留的可是‘设伏立杀之’,万一我们打草惊蛇把人害死了,吃力不讨好!”

“有理有理。”刘叔范连忙嘱咐官兵,“记着!一定要换完人质再动手!”

此时,居水街中的一间妓院里,戴王山从花妓的床上缓缓醒来。他拨开身上的女人,下地来到窗边,看着屋外瓢泼大雨,打了个哈欠。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与此同时,林子里的一个年轻小兵指着牌楼方向。

“大人,那是什么?”

刘叔范和师爷抻脖凑前,天色阴暗,两人眼神不佳,盯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茶棚中,肖宗镜端茶的手停下了。

天空一道闪电,劈亮了牌楼上一道黑影。漆黑的孤街上,猛然出现这样一道影子,真真像是活鬼降世一般。

刘叔范吓得大叫一声,坐到地上。

“他他他、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天空又是一道闪电,这回刘叔范看清了些。这人一身山民的打扮,身着褐色短打,裤腿挽到膝盖,赤着脚站在牌楼上,手里拎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他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孔,只是浑身散发着秋雨般肃杀的气息。

猛一声天雷,动荡世间。

“——肖宗镜!”

他的吼声伴随着雷雨落下,听得刘叔范心识涣散,头晕眼花。“这这这……邪门了这……”师爷也捂住自己胸口,颤声道:“听说厉害的武者能练就至纯真气,以气催声,有伤人之效。大人,咱们还是离远点吧!”“好好好,快退!”两人互相搀扶着往林子里躲。

肖宗镜点晕裘辛,提着他,走出茶棚。

茶棚离牌楼尚有几十步的距离,肖宗镜抬起头,雨水像天瀑一般倾泻而下。被打湿的衣裳,如墨一样浓黑。隔着雨帘,四目相对,重明鸟摘了斗笠,一把抛出!斗笠被风吹了很远很远,滚落地上,面具下的双眼赤红发亮。

这漫天的狂风骤雨仿佛是被这二人的战意召来。

肖宗镜:“你就是重明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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