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125)

“可是未免也差得太多了!”

肖宗镜哈哈大笑,道:“不过,你既提到戴王山,我倒想起一段陈年往事。”他今日似乎心情还不错,倚着酒桌,与姜小乙闲聊起来。“我二十三岁从军营回到朝廷,创立侍卫营。那年刘行淞有一趟生辰贺礼被抚州的山匪给劫了,他派了一伙人前去追讨,戴王山就在其中。那时戴王山刚好娶了第……”他眼珠上翻,仔细回忆。“好像是第七房小妾,两人感情深厚,如胶似漆,讨贼路上也带着她。虽然戴王山那时只是个小小的役长,但到了抚州,全靠他的本事捉到了贼首。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告之他,他这新娶的小妾在后方大营被捉了,让他放贼首一条生路,一命换一命。”

姜小乙:“他换了吗?”

“当然没有。”肖宗镜道,“他砍了贼首的头回来,与自己小妾的头一同带给刘行淞。刘公公大为欣赏,直接给他官升三级,做到了掌刑。”

姜小乙干笑两声。

“确实是他这种人能干出来的事。”

“也只有他这种人,才好娶亲。”

姜小乙一愣,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

肖宗镜看着酒碗,不管他喝多少,他的手依然很稳,碗中的酒像冻成的冰面,平整无波。

“当年这件事给我触动颇大,我扪心自问,做不出戴典狱这般英武果敢的决定,所以还是算了吧。”

姜小乙小嘴张了张,忽然道:“那……不找世家女子,找个不容易被捉住的江湖人呢?”

晚风吹动碗中酒水,荡出细微的波纹。

这一次真的是静了很久很久,她才听到他轻稳的嗓音。

“小乙,我出身军伍世家,受陛下皇恩,今生的路早已注定了。找个官宦之家的女子,只是陷人于危难,若是找个江湖人,那就是彻底拖人下水了。”他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又道:“何况,我整日东奔西走,银钱也赚不来多少,就算跟了我也享不了几天福,遭什么罪啊。”

姜小乙望着他,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抠来抠去。

“大人,我……不是,我是说……侍卫营里也有兄弟自江湖投奔,大家选择跟随大人,应该都是心甘情愿的,谁也没有被拖下水的说法。”

肖宗镜长长的指尖拎着酒盏,说到侍卫营,他的神色认真了些。

“侍卫营是我的心血,营内的兄弟或是有精忠报国之志,或是想寻个安身立命之处,亦或者是单纯看得起我肖某人,因而聚在一起。能与你们共事,是我的荣幸。”

说到这,他停顿片刻,声音也低了些。

“但一切缘份终有散去的一日,将来侍卫营若是没了,你们皆来去自由。”

“没了?为何会没了?”

肖宗镜一声浅笑,好像觉得她问了个傻问题。

“我死了,自然就没了。”

姜小乙眼珠子瞬间瞪圆。

他这语气漫不经心,似乎还带着一丝看破天命的漠然。

姜小乙只觉气血上涌,刚刚那点旖旎之思全部忘到了脑后,她一把抓住肖宗镜的手腕。

“大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抓给肖宗镜吓一跳。

“你做什么?”

姜小乙深深凝眉,思考心里的话到底该怎么说明。就在这时,她忽见窗外路过一个算命老头,眼睛一亮,半边身子支到窗外。“你——!”她冲那老头喊道:“老先生!请上楼来!”

“小乙?”

“大人请别说话。”

那老头被她喊了上来,姜小乙往桌子上放了一锭银子,指着肖宗镜。

“老先生,请帮我算他的命,好好算。”

这算命老头一看便是整日没什么收成,见到银子那叫一个亲切,转向肖宗镜,绿豆大小的眼睛放出璀璨的光芒。

“嘿呀!小老还从没见过足下这般神采奕奕如日方升之佼佼豪杰!端的是一副宏图大展,誉满天下之尊容!所谓岁大运红,拨云见——”

“等等,”姜小乙打断他,“不用这么大,说点平常的。”

“平常的?懂懂懂!”算命老头捋捋稀松的胡子,又道:“小老观足下身如幻梦影,目若月下莲,实是不可多得的仙福之姿,此生定是暖衣饱食,安心乐业,琴瑟和谐,儿孙满堂,百年之后,无疾登仙!”

姜小乙满意道:“好,这个好!”她一开心,又给了一锭银子打发老头走了。

“听到了吗大人?”姜小乙严肃道,“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种事就得算命的来说才准。”

肖宗镜低下头,半晌没动静。

姜小乙抻长脖子:“大人,您听见我的话了吗?”

他肩膀微颤,笑了起来,起初笑得很轻,最后终于忍不住,就像当初在冀县吕坊那晚一样,笑得爽朗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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