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222)

“世间处处是蠢人,争先恐后入迷尘。清凉天地你不去,偏向欲火里烧身。哈哈哈哈——”

肖宗镜的面前出现一条宽阔大道,周围一片火红的花海,像是地府为死者点燃的红烛。烛光里显现无数光景,肖宗镜一边走一边看,很多画面,他甚至自己都不记得了。

四五岁时,他在书院里背书。他开智较晚,背得比别的孩子慢,教书先生经常打他。有一次他回家,碰到出征归来的父亲,看到他通红的手心,哈哈大笑。他母亲出来维护他,狠狠地凶了他父亲一顿。后来其父讨饶,将他带到练武场,教了他一套硬气功。他学这个可比背书快多了,从那之后,教书先生的戒尺再也没有打伤过他。

肖宗镜看得嘴角微抿,露出淡淡的笑。

画面又是一变,他长大了一些,正与谢瑾在微心园内练武。安王殿下领进来一个秀气的小孩,对他们说,这是小皇子谢惟。那是他们三人第一次见面。谢惟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皇亲国戚,行为拘束,这也怕,那也怕。后来在一起久了,他的话才渐渐多起来。他发现谢惟虽然性格有些软弱,却极为聪明,喜欢钻研文辞学究,经常替肖宗镜和谢瑾完成课业,他还说如果将来肖宗镜子承父业,也入了军伍,出征之时,他就负责为其攥写讨贼檄文。

很快,画面再变,肖宗镜家遭突变,其父死于征途,母亲也相思成疾,弃他而去。那是肖宗镜此生遭遇的第一次重大变故,他茫然无措,不知前路何方。那段日子里,谢瑾与谢惟每天都陪在他身边。谢惟深知分寸,不会多说一句话。而谢瑾性子急,为了安抚他,他提议三人义结金兰。谢惟听了,立即答应。

十岁左右的小孩并不懂得复杂的礼仪,他们的结拜仪式十分简陋。

结拜结束,谢惟和谢瑾先后开了口,都叫了他一声:“大哥。”

这两道稚嫩的安慰,在肖宗镜心中重达千钧。

那一刻,原本迷茫的前路瞬间清晰了,他告诉自己,他必须担起兄长的责任。

后来谢惟荣登大宝,君臣有别,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称呼。一转眼快过去二十年了,再次听到这两道声音,他不禁眼底发热。

一切似乎早已注定了。

他接着向前走,眼前飘起鹅毛大雪,谢惟躲在房间里,吓得嘴唇惨白。他抓着他的手腕,说道:“别怕,我绝不会让他动你分毫。”然后他拿着一把匕首便离开了微心园。

明明是惨烈的一日,他的记忆却很模糊,他当时的心神都被一股信念充满了。他拦在武王谢邕前往微心园的路上,谢邕常年征战,与肖谦关系不差,自然也认得他是肖谦的儿子。他叫谢邕来一条小路上,说要告诉他一些关于微心园的事。当时谢邕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没把这十三岁的孩子放在眼里,便真的独自去巷子里与他交谈。

他当即便动了手——

后来想想,他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当时的武艺远远不如武王,刺杀的手法又生涩无比,却意外得手了。

他想不到,谢邕同样也想不到。

他第一下只刺到谢邕的手臂,谢邕回过神,勃然大怒,一脚将他踢出老远。谢邕抽刀而来,怒道:“从前你父的愚忠便时常使我厌烦,如今轮到你,竟还是这副模样。世人都道我是叛乱的贼子,殊不知我才是唯一能救大黎之人。今日我在宫里杀一百人,将来大黎就会少死一万百姓。肖宗镜,你能刺中我一刀,是难得的天才,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将匕首放下跟我走。”

当然不可能。

谢邕提刀走来,肖宗镜被他的威压所迫,喘不过气。

谢邕最后道了句:“肖谦,你莫要怪我。”

那刀落下的瞬间,巷子边忽然传来小孩的哭声,谢邕转过刀锋劈向旁侧,墙边堆积废弃的木板,下面躲着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他这一刀将妇人的肩膀劈成两半,当场毙命。婴孩放声大哭,谢邕再起一刀。

如今看来,这一刀合该是要落在肖宗镜的身上,但当时肖宗镜却以为谢邕是要杀那孩子,本能地向前扑去,想要救人。结果阴差阳错使了个妙招,躲过刀锋,近了谢邕的身。他意识到这一点后,瞬息之间掏出匕首,刺穿武王的胸膛。

武王的血洒满婴孩的脸。

随后他又补了两刀,抱起婴孩转身就跑。他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很快逃离了围捕。

谢邕那一脚给他伤得不轻,他不停吐血,浑身都在抖。这时,旁侧传来声音,他如惊弓之鸟,猛然转头——

一个道士悠哉游哉走在路上,见到满身血迹的他,脸色丝毫未变,还颇有兴致地问道:“小兄弟,算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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