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141)

回到永华宫后,皇帝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去磨墨。”

“是。”许长安应了一声,将袖子暗暗垂下。

眼角的余光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皇帝心里一窒,知道多半又有淤青了。

她明明从小扮男子长大,可身体却娇贵得很,下手稍重一点,就会留下青痕。

可偏偏她磨墨时,格外认真一丝不苟。

两人一个批阅奏章,一个专心磨墨,相距不远,可浑无一丝红袖添香的旖旎柔情,仿佛只是毫不相干的人在各司其职。

手边批阅好的奏章越来越多,皇帝的眉心越蹙越紧。

他终是忍不住霍地站起身来。

许长安微惊,手上动作停顿,抬眸看着他,却见他转身回了内殿。

片刻之后,皇帝大步归来,见她还在原地站着,他拧起了眉,一手打开玉瓷瓶,另一只手则用力抓过了她的手腕,将药膏倒在了她手腕的青痕上。

这药膏无色无味,涂在手腕上也没什么知觉。可许长安瞥了一眼玉瓷瓶上的字,就知道这药并不一般。

也是,皇宫内院用的药,都是由御药房提供,又能差到哪里?

一想到御药,许长安心里的窒闷就更重一些。

皇帝将药往她手腕上一涂,也没了其他动作,甩开她的手,甚是不耐的样子:“别磨了,够用了,好好站着吧!”

他恼恨她当年诱哄承志时撒娇卖乖热情亲近,可她现下老实拘谨恭敬顺从,待他完全不同于旧年,他非但不高兴,反而更恼火。

——他不愿意承认,他其实更想她像对承志那样对他,但前提是真心实意。

许长安心中微觉惊讶,不过皇帝这个小小的举动并不会在她心里产生太大的涟漪。她现下根本无意揣摩皇帝的心思,更多的是在思索脱困之法。

可惜如今她几乎是被软禁了起来,连和文元见面都困难,身边又无得力的人,想要成功脱身并不容易。

皇帝忙碌之际,瞥了她一眼,见她正盯着面前的玉瓷瓶出神,他没再说话,只移开了视线。

次日文元在永华宫里待了约莫三刻钟。

许长安发现,皇帝不似带她进宫那天那样冰冷凶狠,态度看着似乎缓和了一些。除了夜里床笫之间,偶尔也会温声细语同她说两句话。只是说得几句后,他就会又莫名其妙的发火。

她依旧不得自由,被困在这永华宫中,每天跟文元只得一次见面,短不过两刻钟,长不过一个时辰。

连文元都察觉到不对劲儿了,有些委屈地问:“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个新的家不好,太大了,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还要拦他。连他跟娘见面也不方便。

许长安听得心里发酸:“不会,文元永远都是娘最喜欢的那一个。”

文元小声嘟囔:“那你现在只陪父皇不陪我。”

他现在都觉得爹爹没那么好了,爹爹回来后,娘夜里就不陪他了。

许长安心里酸涩更重,伸臂将儿子揽进怀里:“不是的,娘也想多陪陪你。只是……”

皇帝就在不远处,她也不能说的太清楚,只能违心说道:“只是文元是大孩子了啊 。”她想了想:“这样吧,过几天娘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好。”文元重重点一点头。

他这次在许长安身边待了一个多时辰后,又被宫女给带去寿全宫。

文元离开后,仍在忙碌的皇帝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要送文元什么礼物?”

许长安略一思忖,试探着说:“我想给他做个香囊。”

皇帝哂笑,长眉一挑,并不相信的样子:“你会做香囊?”

她当年送给承志的,不是她自己买的么?

许长安抿了抿唇:“不会。”

——她以男子之身长到十五岁,女工针黹一窍不通。后来恢复了女儿身,也整天忙着金药堂的事情,又岂肯在针线上多花时间?反正自有青黛和宋妈妈帮忙。

“……不过我可以学。”许长安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能不能给我一些针线、布帛、剪刀?”

皇帝本来还闲闲听着,待听到“针线”、“剪刀”,他黑眸沉了沉,语气也变冷了一些:“既然以前不会,那也就没必要学了。你送文元字画吧,明天朕让人给你准备一些作画用的笔墨纸砚。”

——他曾在她的荷包里发现三枚银针,其中两枚都涂有其他东西,能伤人伤己。因此她一提到“针”,皇帝就警惕心起。焉知她不是要借此使些小手段?宫中守卫森严,可他依然不能大意。

许长安笼在袖中的手不由地攥紧,掐得自己指骨泛起青白。

她真的厌恶这种事事不得自主的感觉。

到得第二天,皇帝果真命人准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又令人在他的案几旁边,另设了一张方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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