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56)

几个叔公见场面尴尬,也寻了理由先后借故离开。

此刻没有外人在,许敬业坐在桌旁,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沉声问:“我来问你,这番话是不是长安教你的?是不是她逼你这么说的?”

他静下心来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儿太过突然。

明明承志之前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去了一趟安城,回来就改了主意?

他想起来了,不收嗣子、招赘做女婿这一类的话,长安以前提起过。

这肯定不是承志的主意。谁会放着未来少东家不做,去给人做女婿?

承志眼神闪烁了一下,摇头否认:“不,义父,此事与她无关。是我倾慕于她,想要娶她为妻。”

许敬业冷笑,义子越否认,他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他猛然提高声音:“来人,上家法!”

他是真的怒了。

最开始他离家散心之际,并没有想着一定要过继嗣子,否则他就直奔陈州老家挑人了,而不是去找旧情人。是在见到承志后,他才突然萌生出了以其为嗣的清晰念头。

毕竟他和崔姑娘曾有过一段情,他以为这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是老天赐给他的儿子。因此他连血缘关系都没考虑,坚持让承志入嗣,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许家的“家法”是一根有些时间了的藤条,宽、粗粝、一藤条上去就见血痕。

许敬业年少时胡闹,曾被父亲打过。他后来做了父亲,以为“儿子”听话懂事,从不曾请过这家法。

如今他颜面扫地,怒火无处宣泄,似乎只有狠狠地动用家法,心气儿才能稍微顺一点点。

小厮胆战心惊,将所谓的“家法”递到许敬业手上。

许敬业刚一接过藤条,就对着承志的脊背狠狠一抽。

“啪”的一声响。

承志衣衫被抽破,被打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他可以伸手接住甚至是夺过藤条,但他不能这么做。他知道义父此刻是在盛怒中,他只希望义父打他一顿后,可以稍微平息一些怒火。

见义子既不呼痛,也不求饶,许敬业怒火更旺,抽了一下又一下。

藤条如雨点一般落在脊背、肩头。不多时整个后背都疼痛而灼热。

承志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虽然身上痛楚,可他心里却并没有多难过。

挨打没什么,反正是为了他们的将来。义父出气以后,应该会接受他们的。

“你现在要改主意,也还来得及。”许敬业打得累了,稍微歇了一下,居高临下看着义子一片狼藉的后背,“今日之事知道的人不多,我舍出这张老脸让人帮我瞒下去也不是不行。”

承志的脸色因为疼痛而变得煞白,额头有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他攥紧了拳头勉强使得自己不倒下去。从挨打开始,一直默不作声的他这时才说了一句:“我不改主意,义父,我是真的要娶她。”

这句话说得很缓慢,却也很清晰。

“你想娶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想娶她就会嫁给你吗?”

承志点一点头,唇畔浮起浅浅的笑意,双眸仿佛变得更亮了一些。他异常笃定:“嗯,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何况他们还有了肌肤之亲。

只是这件事,还不能告诉旁人。

许敬业气得都要笑了:“两情相悦?她跟你两情相悦?”

他更加确定这是女儿搞的鬼。

然而回答他的是沉默。

许敬业等了一会儿,见义子没反应,上前细看,才发现他双目紧闭,竟是晕了过去。

——方才虽没有喊痛,可这家法却是实打实的。许敬业在气头上,也没多注意,加上对方挨打时又没反应,他一时没留神,下手重了一些。

许敬业慌忙探其鼻息,发现只是昏迷,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自己没控制住力道,把人给打死了。

“来人,把他带下去上点药!”许敬业扬声吩咐小厮,“再去把大小姐给我叫过来!”

小厮领命而去。

这边厅堂里的场景,已有人去告诉了许长安。

许长安回家后,放下行李,在房中休息。一杯茶水还未喝尽,就有人匆匆忙忙来禀报:“大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是承志少爷,他方才当着朱大人和众位叔老爷的面,说不做许家的嗣子了,说想给老爷做女婿了。”

许长安站起身,轻轻“唔”了一声,手指轻颤:“真的这么说了?”

她暗想,他倒也说话算话。

“就算不是原话,也八九不离十了。朱大人都走了,众位叔老爷也躲起来了。”

许长安又问:“那我爹是什么反应?”

“老爷气坏了,说要动用家法打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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