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87)

他眼皮微动,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许娘子怎么不去看烟花?躲在这里作甚?”

许长安心思转了又转,也猜不透皇帝想些什么。她躲在角落里,皇帝的到来让她心中不安。

她略一思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回皇上,本来是看烟花的。只是民妇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夫婿,所以……”

听她提到“夫婿”二字,皇帝呼吸一窒,眼神晦暗不明。

是了,她还有个感情甚笃的夫婿。

他心里的那点子火热霎时间凉了下来。

许长安想了想,又续上一句:“加上天又冷……”

皇帝视线在她身上逡巡,见她一身黛青色,显得她越发的白,可在冬日里确实看着有些清冷。

耳中听得极轻的脚步声,知道是有福跟了上来,皇帝声音淡淡:“有福,朕记得秋猎时得的红狐皮还有几块,拿去给这位许娘子做件大氅吧!”

这赏赐来的突然,许长安心头一跳,下意识不想跟他有太多牵扯:“皇上,无功不受禄,民妇怎敢……”

她的拒绝让皇帝没来由的烦躁。他眉梢轻挑,黑眸沉了沉:“怎么?许娘子是要抗旨不遵?”

许长安哪里敢应下这罪名?她只得低眉敛目,恭敬请罪:“民妇不敢,民妇谢皇上赏。”

她很乖觉,态度转变得也快,看起来恭谨极了。

可皇帝却不知为何有些失望,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不该是这样。她在他面前,不该是这般模样。

应该要更热情一些,更娇媚一些才对。

跟皇帝站在一处,许长安心跳都比平时快上几分,生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她小声询问:“那,民妇现在就去领这狐皮吗?”

她脸庞雪白,姿态小心,睫羽轻颤,清澈的眸子里还有若有若无的畏惧。

看着这样的她,皇帝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燥意。他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又很快松开,终究还是挥一挥手:“有福,找人带她去。”

“是。”

不用应付皇帝,许长暗暗舒一口气,同时心里又隐隐浮上些许不安。

她并不希望被皇帝注意到。

烟花过后,这宫宴就散了。

许长安仍是坐着宫中马车回的金药堂。

铺子的灯还亮着。

这会儿没生意,小五正在灯下打盹儿,看见她,双目一亮,立刻精神起来:“少爷可算回来了。”

许长安笑笑:“不早了,打烊熄灯吧,你也回去歇着。”

这几年,小五从不通药理到也能识得药材,进步实在是不小,还俨然成了许长安的有力臂膀。

进得后院,只见正房的灯光犹亮。许长安推门进去,见青黛正在低头做鞋子,而文元坐在床上,脑袋一点一点,好似小鸡啄米一般。

许长安刚一走近,文元就睁开圆溜溜的眼睛,迷迷瞪瞪,伸臂要她抱:“阿娘……”

小孩子带着奶腔,声音甜糯。

许长安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一晚上的小心担忧懊恼……各种小心思,在看见他的这一瞬,统统化为乌有。

她一把将儿子抱起。

三岁多的孩子,沉甸甸的,她也不觉得累。

青黛笑道:“小少爷非说要等你回来才肯睡呢,我怎么哄都没用。”

文元只将脑袋在母亲身上蹭了蹭,声音含糊:“阿娘,睡。”

“好,睡。”许长安摸摸儿子的脸,把他哄睡后,自己才轻手轻脚去洗漱。

青黛扫了一眼小姐递来的狐皮,诧异地问:“这是……”

“皇上赏的,说是让做件大氅。”

青黛摸了一把红狐皮柔软的毛:“皇上好大方啊,这么好的料子,说给人就给人了。依我看,这做件大氅,还能有剩余,可以给小少爷做个坎肩。”

许长安笑了笑,心里却在琢磨,如何才能在不惹人生疑的情况下远离皇宫。

虽说皇帝不记得,可她每次见到他,都会心生不安。尤其是今天晚上,如果她没听错,皇帝居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样很不好。

直到回了自己家中,苏婉月还沉浸在失落的情绪里。

她刚一回府,就有仆妇告诉她:“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老爷一直在念叨您呢。”

苏婉月闻言精神一震:“爹还没睡吗?那我去看看他。”

正好她有事要问父亲。

苏太傅没住正房,住在暖阁中。人一进去,就能闻到药的气息,还隐约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他感染时症,又犯了旧疾,已卧病在床将近三个月了。

“爹,你怎么还不睡啊?”

苏太傅令人将引枕放在自己背后靠着,又命丫鬟退下,这才看向女儿:“咳咳……你今晚去宫中赴宴,怎么样啊?”

他其实并不想让女儿今晚去宫中赴宴,但也知道她接连守孝,被拘得很了。对于这个小女儿,他太过疼爱,养的她颇有些无知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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