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阳春(181)

在众将士的目光中,李愿宁几乎要咬将牙咬出血来,也只吐出两个字:“不降。”

铁锅中的水沸腾着,蒸腾的水汽都似恶鬼在张牙舞爪。

当日的惨状闻者无不叹息落泪,唯有李愿宁紧绷着面色,沉着应战再次攻退敌军。

百姓对这样坚强刚硬的女子心生敬佩,却也不乏有歹毒奸恶之人,反说她身为人母眼看孩子被活烹竟不伤心落泪,实在是心肠冷硬,叫人看了害怕。

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城墙上,李愿宁几次压下喉头腥甜,又在回到房中哭得撕心裂肺几欲昏厥。

城中的冷言冷语最终还是落进了李愿宁耳中,等李恪带着一身伤回城后才得知她经历的一切,一气之下杀了几个诋毁李愿宁的人,而她也因悲恸和劳累病倒,雍丘没有好的大夫,李恪只好派人护送她回到了长安。

如今的镇北将军府正空荡,容莺去见李愿宁的时候,她正跪在李家的祠堂中。

听到脚步声,她也猜到了来人是谁,低头沙哑道:“平安死了。”

她特意为孩子取名为平安,到头来却没能护他周全,让他死得这样惨烈。

“他还没来得及长大,还不曾唤我一声娘亲,今年准备的新衣也没能穿过一次。”她的腰压得很低,因无心打扮发丝凌乱地垂下。

容莺从前见她永远是意气风发,眸光锐利坚定,是她见过最潇洒自在的女子,如今却是一位承受丧子之痛的母亲。

容莺在李愿宁身前蹲下,将她揽到了怀里轻拍。“这些都会过去的。”

李愿宁任由她抱着,眼中一滴泪水也没有,只木然地望着李将军灵位,说道:“我父亲戎马一生,李家后人几乎死绝,只为了守住这大周江山,而我的丈夫见死不救,我效忠的君主下令绞杀李氏族人。这笔账过不去,平安死了,我想问问容麒,到底是夫妻一场,他有没有半点伤心难过。”

容莺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温声安抚,问她:“李夫人可接回来了?”

“娘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回答,她不禁后悔自己的多话。在李愿宁心中她也是皇室中人,如今出现在她面前,反而会牵扯她的伤痛。

“那日后……日后如何?”容莺有些无措地问她。

李愿宁站起身,对着牌位拜了三拜,再看向容莺时,目光已不复方才的悲戚:“李家护佑大周疆土已有百年,作为李家女儿,我自会继承父亲遗志,平定疆土护佑百姓。大周的皇位也不是只有他们能坐,别忘了这天下本就是从先太子手中夺来的,如今不过是还回去罢了。”

容莺听她这样说,不禁腹诽起容麒自作孽了,本来李家只是暂时与闻人湙联手,没有要背叛天子的意思,如今却被他们亲手推向了闻人湙的阵营。

李将军在军中素来就有威望,李恪又与将士们出生入死,若他要反,不知会带走多少兵马。

李愿宁心意已决的同时,也忧心着容莺的处境。毕竟容莺虽不受重视,也是正经的皇室公主,如今被扣上反贼的帽子,再想回去怕是难了。

“你如今是怎么想的,闻人湙为何肯让你回长安了,他从前不是寸步不离的吗?”

容莺摇了摇头,答道:“洛阳乱得厉害,他身边的人不干净,我留在洛阳反而使他分心。”

李愿宁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竟能想开,他要杀的可是你父皇。”

说完她又自知失言,补了一句:“不过也是,他们待你并不好。”

即便如此,她心底还是十分别扭,堂兄妹之间如何能成婚,岂不是乱了纲常。

“他待我好,而我也喜欢他,并不算太奇怪。”容莺亲自对人说这样的话,仍是忍不住面上一红,微赧道:“我知道他算不得好人,只是如今留在他身边无论是于我还是于三哥,都不是什么害处,且走一步算一步。”

“若他日后待你不好呢?”

容莺柔声道:“如此,我也未必非他不可。”

——

回到长安一段时日后,封慈就跟着容莺贴身护着她了。容莺找来长安各处的名医,将从闻人湙那处带走的一副药给他们查清。一连过了十几日,这药在各位大夫们手中辗转,上至御医下至江湖郎中,人人都看了一遍,还是没能摸清。

然而见多识广的大有人在,最后是让一个跑江湖的郎中给摸出了些头绪,只多半认定这是一味奇毒的解药,且还是常年服药才有效用,总之绝不是什么调理身子用的。

容莺知道后在廊下一动不动地坐了半日,封慈就靠着一边的廊柱看了她半日。最后她四处找大夫的事惊动了梁歇,还当她是得了什么病症,特意来看她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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