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阳春(46)

只听她小声嘟囔了两句,兴许是姿势不舒服,又换了一侧手臂枕着。

她翻动的那一下,闻人湙才发现她趴在书上,脸竟被印了许多墨迹。

他顿了顿,哑然失笑,轻轻将外袍搭在她身上。

“连你都长这么大了……”

竹林轻响,这一句如叹息,亦如幻梦般不真切,倏尔就随风远去了。

——

季夏时节,暑气熏蒸,容莺时常夜里热得睡不着,和洗华殿的宫人一起搭个梯子,爬上屋顶纳凉看星星。

她待人随和,宫女和太监也不会拘束。

聆春将在井水里浸了许久的瓜果取上来,切好了递给她,容莺就让身边的宫人一起吃。

夜幕沉沉挂着繁星,蝉鸣吵得人焦躁,只有洗华殿屋顶坐着一排人,每人手里都抱着瓜果。容莺坐在他们中间吃寒瓜,小太监“哎呦”地叫了一声,说:“公主,小的被您吐了一身瓜籽儿。”

宫女敲了他一巴掌,骂道:“这是公主的恩赐,你还敢不乐意?”

小太监立刻点头:“是是是,姐姐说得对……”

容莺笑起来两眼弯弯,笑声如清泉淙淙,身子都跟着颤,聆春赶忙扶住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栽下去。一旁的宫女见她这样,不禁说:“公主这样好的人儿,以后也不知会有个什么样的驸马。”

话一说完,其他几人也都纷纷感叹起来。

“就是,公主这样的没什么心眼儿,以后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公主这么好看,性子又好,谁狠得下心欺负,你少胡说八道。”

她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容莺就一声不吭抱着瓜看头顶的星星,聆春斥了一声,立刻安静了下来。

容莺浅浅地打了个哈欠,说:“这上面蚊虫多,我还是去睡吧。”

聆春扶着她下去,她顺便伸手把房檐上的三花也给抱上了,在臂弯中掂了掂,低声道:“怎么胖了这么多?”

虽然她养三花本意也不是要让它抓老鼠的,可做猫的胖成这样应该连老鼠都追不上了吧……

从屋顶下去,容莺抱着三花回寝殿,还在和聆春提议:“是不是洗华殿伙食太好了,你们总喂三花,都叫它胖成这样了,要不我把它送到帝师那里,让他替我养十天半个月,兴许就瘦了。”

她揉了揉三花的脑袋,三花惬意地叫了一声。“真像个毛球。”

聆春欲言又止,直到容莺准备睡了,她才问:“公主真的不担心自己的婚事吗?”

容莺背对着好一会儿才翻过来,缓缓撑起身望着她,悄声说:“怎么非要问这个呢?我担心也没法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聆春无奈道:“公主喜欢帝师,他难道不知?”

容莺一怔,彻底不困了,发愁地揉了揉头发,嘟囔道:“那也没用啊,总不能我自己说要嫁给他。他喜欢我最好了,可要是他要是不愿意娶我,那我可怎么办呢?”

她想到这个可能,心里总是忍不住难过,语气也跟着低沉了下来。“我是想和他在一起。”

聆春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容莺也算她看着长大的,虽然在宫中偶尔被排挤冷落,却也没真的受过什么苦,也算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娇姑娘。

如今容莺有了自己心思,喜欢上一个捉摸不透的人,变得患得患失,她心中半是酸涩半是担忧。

“公主不该喜欢这样的人。”

容莺坐直身子,也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回答她。

语气冷清清的,带着点韧劲儿,她甚至有种直觉,纱帐后的眼睛一定正熠熠如寒星。

“可我就是喜欢了。”

——

夏山如碧,万里无云,乞巧节,正是容昕薇出嫁的日子。

容昕薇是赵贵妃所生,从小就被捧在掌心上长大,在宫里除了皇后亲生的容曦以外,旁的公主都不得不礼让她三分,而容莺更是躲着走。

临到容昕薇要和薛化卿成婚,轰轰烈烈的阵仗无人不艳羡,十里长街都绑着红绸,迎妆队伍都带着阵阵香风。

等到黄昏时,容莺和李愿宁一同去看送嫁队伍。容昕薇的马车壁上雕花绘彩,镶着各色宝石琉璃,四角挂着牡丹凤纹银香囊,无一处不气派。

容曦出嫁的时候容莺年纪还小,早就不记得当时的景象了,如今见到容昕薇成婚的排场忍不住感叹,这才真是豪奢富丽,若是见了一次,怕是以后都忘不掉。

李愿宁反应平平,她似是不大喜欢这样的场面,反说:“如今西北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身为公主应当勤俭自身以做表率,何必如此铺张。”

她心虚了一下,顿觉李愿宁说得有道理,又想着李愿宁以后会嫁给容麒,心情就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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