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阳春(65)

容莺有很多话想问,一直到闻人湙的院子前,她停下脚步,忽然生出了怯意。

聆春拍了拍她,问道:“公主怎的不进去?”

容莺握紧手中的络子,鼓起勇气走入院子,走进去之后又停住了,甚至想转身回去。

她也没想到今日这里会有这么多人,扫一眼差不多有六七人,连太子都在,包括许三叠和两位穿官袍的郎君。

听到动静,几人回头朝她看过来,容霁眼神略微妙,笑道:“小妹似乎与帝师十分亲近。”

闻人湙只轻飘飘扫了她一眼,目光很快就回到了棋盘上,并不耽误手中落子,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在下与公主有过几面之缘。”

仅此而已。

容莺掩在袖中的手默默握紧,向容霁行了礼。

容霁问她:“听闻小妹前几日受了惊吓,回宫后还大病一场,如今可是好些了?”

“已经好了。”

她知道容霁的关照未必是真心,因此回答的也比较敷衍,闻人湙见她面色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公主找在下有何要事?”

她当然不能说是来送给他络子的,此时人又这么多,于是只好说:“想来找先生借两本书。”

“去让封慈取给你,他必定知道你要的书在哪儿。“

容莺心中纠结,于是再找借口,说道:“我总是从先生这里借书,也没什么好报答的,上次给先生送了酒,不知先生觉得味道如何,若喜欢,我让人再送些,就当做还人情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容莺正发愁怎么继续问下去,就听一旁的许三叠附和道:“什么酒,味道如何?”

她看向闻人湙,片刻后,他略显敷衍地应答:“醇馥幽郁,清雅甘冽,公主有心了。”

甘冽……

她愣愣地点头,木头一般走出去,也不说要借书了,容霁奇怪地问:“方才不是要借书吗?为何又不要了。”

闻人湙看向她的背影,面色微沉,捏着白子的缓缓收紧。

容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下意识心中难堪,不想和闻人湙在一处,浑浑噩噩就走上了回洗华殿的宫道。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手中还捏着一个络子。

糕点蜜饯和桂花酒酿会被丢弃,她珍藏的酒也会尝都不尝地倒掉,那编了这个络子,大抵也会被随意丢在什么地方。虽然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努力对闻人湙好了,但她做的这一切,也许在闻人湙眼中并无意义,反而只剩无趣拙劣。

容莺总是很迟钝,以至于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闻人湙一直以来是怎么看待她的,会觉得她是个惹人厌的爱哭鬼吗?

细想中,连落水先被救起的人是崔清乐,她其实很清楚,稍一打听就知道了。

容莺拢了拢衣衫,眼睫低垂着,抽了口气,语气带点委屈地问聆春:“我不值得被人珍惜吗……”

她没等聆春回答,就自顾自地说:“还是我让人厌烦了?也许就像你说的,我在他眼里只是阿猫阿狗般的存在,有旁人在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多看我两眼。喜欢人这么难吗……”

聆春揉了揉她的鬓发,温声安慰她:“公主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不要想这些了。”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回到洗华殿,将络子重新扔回了妆奁最下面。

许多事往往都是当局者迷,聆春作为一路的旁观者,反而比容莺要更为清醒。好在那日之后,容莺和闻人湙也没有再相见。

容恪守了好几日的怀州,最终却因为他临时调兵去援助魏州失陷,匈奴部落的铁骑踏破了城门,城中男子被杀,女子沦为了俘虏和奴隶。容恪坚持领兵攻打回去,却在路上受到暗算,至今生死不明。这次信件没有被拦截,总算是顺利送到皇帝手中,他勃然大怒地要处置几个郡守和河中河北的节度使,却突然得了消息,此次匈奴入侵中原,和燕王派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众人也不算太意外。燕王兴许和匈奴的几个部落达成了交易,允诺事成后将割让给他们城池和金银布匹。而燕王本就是异姓王,祖父是归入中原的柔然人,相较起来更容易被匈奴部落接受。

容恪失去音讯,匈奴越发肆无忌惮,以突厥为首的部落入侵怀州后一举攻破魏州,朝中派兵镇压,派出去的兵马却在中途被燕王兵卫阻截。

与此同时,当初水患和瘟疫导致流民索性投靠了燕王,本来不足为惧的燕王派有了匈奴援助,一时间成了能撼动大周基业的猛兽。

当初在废太子案中得益的世家,眼看平南王和曾经同僚的下场,如今不得不蓄养亲兵以做好万全之策。曾在地方如日中天的各大世家,趁局势混乱,与河中节度使狼狈为奸,妄图将这大周撕裂,独占一片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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