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阳春(91)

“那你想住在何处?”他看容莺因为这件事气红了脸,反倒觉得好笑。“总归我是要陪着你的。”

容莺坚持道:“我不需要人陪,你可以不用管我。”

闻人湙收起笑意,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直接走进了紫宸殿。

宫人们见到他纷纷俯身行礼,依旧称呼他为帝师,容莺为公主。

容莺觉得丢脸,埋头在他肩侧不敢抬起头。

等将她送进寝殿,闻人湙也顺手将她的外袍脱了下来,随后吩咐了宫人去准备热水,让她好好洗漱。

容莺脸色一白,警惕地看着他。

闻人湙脱了外袍,俯身拿了本书,看到她眼神戒备中带着几分畏惧,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只好说:“没有旁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你总是骗我……”她说完后才觉得奇怪,自己分明还想不起来过往,怎么会下意识说出这样的话。

而听到这句,闻人湙竟也不反驳。他拿着书却一直没有翻看,好一会儿了才说:“先去洗漱,今日累了就早些歇息,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紫宸殿的宫人似乎都是闻人湙的亲信,精心挑选过后,服侍的人也十分得体,没有任何一人敢流露出冒犯她的目光,语气也始终毕恭毕敬。

容莺很少被这样对待,一时间十分不习惯,沐浴时也一直有人侍候在旁,似乎是听了闻人湙的吩咐不能让她离开视线。

等穿衣时,在她的坚持要求下,宫婢又拿了两件外衣过来,确保她穿得严严实实。

寝殿布置早已焕然一新,与从前富丽堂皇的奢华模样差距甚远,显然是闻人湙刻意让人换掉,他应当是不愿看见与她父皇有关的用具,连一个香炉都没有留下。

容莺发现连床榻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僵站着半晌不肯去睡。

闻人湙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她反倒松了口气。

打量一番后,发现此处还添了一个镜台,妆奁里放着各式的珠钗,比她从前在洗华殿的要多了三倍不止。

容莺看了眼四周时候的宫人,假意在看那些珠钗,手却快速将一支云纹镶宝石簪子掩在袖中取走。

趁宫人不注意,她将簪子压在了枕下,以防止万一。

大约是今日在马车上睡得久了,容莺迟迟没有困意,便看了眼桌案上放着的书信。

闻人湙并不避讳她,也许是因为觉得她不能生出任何威胁,所以才将折子和密信都随意放在此处。

她本来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却扫到了穆桓庭三个字,心中觉得熟悉,便拿起来翻看。

信中说穆桓庭是江南吴郡人士,容莺突然想起赵姬,竟与穆桓庭是同乡,再往下看才发觉有异。

穆桓庭十九岁入京城求学,住在京城有名的歌舞坊旁,在丝竹琵琶声中读书,因为官话说不好受到同窗讥讽。不久后听到坊间有一女子歌喉温软,用他熟悉的吴音唱着江南小调,后来见恶霸欺负女子,他伸手去拦,女子感谢时,他听到了同样生涩别扭,透着点吴郡音调的官话,心生亲切,遂主动与人结交。

舞姬姓赵,十九岁那年入了梁王府,而穆桓庭二十七岁才中了进士,娶妻离开了京城去汴州赴任司户,三十岁时妻子为他产下儿女。

那一年赵姬剪断了琵琶弦,只身走入大火熊熊的殿宇中。

各种密信堆叠在一起,字迹与行文风格各不相同,有多年前在舞坊中的歌女舞姬,有长安客栈中的小厮,也有许多年前在梁王府接生的稳婆,可所述之事都只和两个人有关。

一个是在宫中凄凉死去的赵姬,一个是夫妻和睦官运亨通的刑部侍郎穆桓庭。

闻人湙走进寝殿,发现容莺正拿着书信发呆,并不觉有异,问道:“看完了?”

容莺的手指收紧,将书信都捏出了折痕,几乎要将它们撕碎。

“你故意骗我。”

闻人湙早知她不愿接受,平静道:“我并不在乎你的身份,可若是你介意这层关系,就应该知晓你的生身父亲是谁。“

容莺呆滞了一会儿,松开手中的书信,别开脸一言不发。

闻人湙放下手中的药膏,走近去看她是不是在哭,却发现容莺只是在发呆,似乎是不知所措,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掉眼泪。

“容莺?”他唤了一声,容莺这才抬起脸,眼眸中染了层水光。

“那又如何”,她嗓音微微颤抖着,“你想说我不是公主?如今的亲人也与我并无干系?”

她语气中带着嘲讽,冷眼看向闻人湙。“难道多年相伴,比不上所谓亲缘血脉,不过几封书信,我便能心无芥蒂与你欢好?”

他不悦地皱眉,问道:“你所谓的父皇待不过如此,为何非要一心向着他,若你愿意,我可以重新替你安排一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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