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老太太居然跟我道歉,说她错了,想把我接回姜家,你说搞不搞笑?她说她梦到了我的生母,我的生母要求她一定要把我接回姜家,不然会让她到了地底也不得安生。老太太怕了……生时怕死,死后也怕自己不得安生……”
“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可以随意处置的阿猫阿狗。需要时找回来,不需要时又一脚踢开……”
季悄吟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景。
森冷的房间,门窗紧闭,光线昏昏沉沉,久不见日。空气里全是病气,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枯萎腐蚀。
当时老太太明明已经病入膏肓,面容枯槁,却依旧喘着粗气,拼命攥住季悄吟的手腕,声嘶力竭地逼她回姜家。
最最讽刺的是,她的生父,她的小姑,姑父,舅舅,舅妈……那些跟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满屋子的人好言相劝,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都在逼她答应。
姜美惠女士更是颐指气使地诘问她:“你奶奶她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看看,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副田地?
所有人都只关心老太太的夙愿,却根本没人在意她的感受。
那一刻,季悄吟真心觉得她会死在那间屋子里。
最后是姜叙,那个她血缘上的兄长,匆匆赶来,推开房门,将她带走。
她还记得姜叙的话,他郑重地告诉她:“悄吟,没有人可以逼你。”
那是她从姜家人那里得到的唯一的善待。
这些季悄吟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包括汪莉女士。
她以为她会把这些通通烂在肚子里,永远不会跟人提起。
但是这一刻,她告诉了宋雁书。跟抖筛子似的,一股脑倒出来,也顾不得形象不形象了,语无伦次,该骂就骂,该哭就哭,说完就完事。
然后她终于活了过来。
有时候毫无保留地倾诉,远比憋在心里要来得舒坦。
男人安静地听完,不发一言。甚至连一句安慰她的话都未曾说出口。
他只是端起啤酒罐子和她碰了碰,略微嘶哑的嗓音缠绕在夜风中,清晰入耳,“前尘往事一杯酒,干掉完事。”
两人仰头痛饮。
季悄吟眼眶微红,隐约氤氲着一团水汽,视线变得有些许模糊。
宋雁书之前告诉她:“新叶子长出来了,旧叶子才会掉下去。”
今时今刻,新叶子有没有长出来季悄吟不知道,但是旧叶子确实已经掉下去了。
——
得天独厚的江景房,这是海盛最昂贵的一间套房,也是视线最佳的一间。
坐在露台的躺椅上,夜风微微吹拂,浪江的美景尽收眼底。
江面波平浪静,遥远的渔火幻化成一颗颗璀璨闪耀的夜明珠。
而堰山大桥则是夜明珠旁绚烂夺目的彩带,丝丝缠绕,悬浮于半空中,永远辉煌,永不落幕。
这座大桥是整个堰山地区的心脏。而海盛酒店无疑是心脏上最粗,也是最有力量的一根血管。
在总统套房的露台上喝着几块钱一罐的廉价啤酒,就好像那天和宋雁书一群人在寸土寸金的余家老宅搓着手洗麻将一样让人觉得不真实。
可宋雁书却近在咫尺,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是真实的。她只要轻轻伸手,她便可以覆上他好看的眉宇,抚摸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细细端详这张绝美的容颜。
在过去的过去,有很多个夜晚,她都做过这样的事儿,隔着一张老旧的准考证,黑底照片上是少年青涩稚嫩的脸。
他是她肖想了十一年的梦。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刻,她能离他这样近。
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年初孤注一掷来到青陵,入职海盛,到如今差不多半年时间。一切远比她预期的要来得顺利。短短半年时间,她的美梦成真了。
他不对她做什么。她却要对他做点什么。
她静悄悄地探过脑袋,不动声色地触上男人微凉的唇。
昏昧的光线,夜风萦绕在四周,竟没有发出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
这一刻万籁俱寂,不受打扰。
那团黑影悄无声息朝宋雁书覆过来,带着女孩身上清甜美好的气息,他的心跳忽然就停止了。
大脑有一瞬的空白,思绪断层,衔接不上。
下一秒,她的吻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唇上。
知道她今晚刚刚去见了生父,情绪必然失控。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只想给她一个拥抱,安抚她,给她力量,驱散走她糟糕的坏情绪。
他全然并无他想。
但这一刻,她主动吻了他,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她的主动于他而言是惊喜,更是鼓励。
分开几日,对她的思念占满心房,满脑子都是她的脸,只想立刻赶回来见她,一天都等不及。不然也不会不等到签约结束就买了回青陵的机票,将后续收尾的工作都交给杨柯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