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雪三日(94)

这一刻她太理解何君了,可以说是感同身受。难怪何君那天会在车里哭得那么伤心, 眼里充盈着的全是绝望。有多少人败给了门当户对。六年感情竟也抵不过现实。

而她和宋雁书呢?什么都还没开始,他俩什么关系都不是。更像是他跟她开了个玩笑。

“季经理,你怎么了?”戴子玥察觉到季悄吟走神,余光扫到她的脸,“哎呀”一声,“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呀?是不是不舒服啊?”

季悄吟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匆忙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我没事。”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刻她心中的风暴。她置身风暴中心,任凭海浪将她整个吞噬掉,无力挣扎。

她和戴子玥在大堂分开。她转身走到电梯间,她要回自己办公室。

下午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她去做。她在脑海里一样一样展开,抽查客房,填写检查单,去趟洗衣房,找工程部王经理报修,还要处理客户的投诉……

她心神不定地等着电梯。胸腔内的酸楚一点一点氤氲发酵,空气逐渐凝滞,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而她置身墙内,走不出,逃不掉,只能任由自己自暴自弃。

今时今刻她什么都做不了。

整整二十七年,季悄吟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怨恨老太太。因为老太太二十七年前的一个荒诞决定,不仅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更将她和宋雁书之间的距离彻彻底底地拉开了。他们之间本就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她或许可以想方设法去架桥铺路,拼尽全力走到他身边。

而姜殊的存在无疑将她架桥铺路的希望给彻底掐灭了。

最让人感到绝望的并不是喜欢的那个人遥不可及,而是她明明有希望走近他,老天爷却残忍地把她的希望给夺走了。

如果宋雁书和姜殊相亲成功,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后面会订婚,会结婚,会共度余生?

而她又算什么呢?时至今日宋雁书连一句喜欢都不曾跟她说过。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的那些撩拨,那些亲近不过是他闲暇之余逗她玩玩罢了。她一早便知道,他谈过好几任女朋友,本就不是长情之人,他对待感情怎么可能会认真?他这样的贵公子,万花丛中过,最后依然会回归家族,该相亲相亲,该联姻联姻,从无意外。

而她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在他那些无言的撩拨中日渐迷失自我,直至彻底沦陷。

呵,男人!

季悄吟猛地摇晃脑袋,不敢再想了。

她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浑然不觉,也感觉不到疼。

在电梯急速下坠时,她又匆忙转身跑进了楼梯间。

或许是高跟鞋不好爬楼梯,亦或许是季悄吟双腿如灌铅块,沉重无比,这二十多级台阶,她爬得十分吃力。

楼梯间阴暗冷清,声控灯时亮时灭。清凉的空气悉数灌入肺腔,她逐渐有些呼吸不畅。

堪堪爬完最后一级台阶,空荡的电梯间传来“叮”的一声清响,刺破凉薄的空气,下一秒电梯门应声而开。

好似有所感应,季悄吟下意识掀起眼帘,视线之内,最先看到一双澄亮的皮鞋,几乎能照见人影。

长腿迈出电梯,笔挺熨帖的西装裤,素净清雅的浅蓝色衬衫,皮带束出一截劲瘦有力的腰身,一张俊颜不期而至。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触,短暂的一两秒,却牵扯出了无数过往,她霎时怔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某些片段见缝插针的往脑海里直钻。

“喂,叫你呢!抄不抄?”

“再不抄就交卷了。”

“最后一道大题十分,你都不要吗?”

……

少年遥远的声音,青涩的面庞,自信、骄傲、野蛮生长、不可一世。

有无数个深夜,季悄吟在灯下静静凝望着那张泛黄的准考证,正中间有少年的照片。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眉宇,眼睛,脸颊,嘴唇,双眸中的自信和张扬往外扩散……

他是她肖想了十一年的梦啊!而他现在就要和别人相亲了。那个人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

顶灯清浅明亮的光线悠悠亮着,刺着季悄吟的眼睛,她有些睁不开。她强行压制住眼眶里的那股饱胀的酸涩感,不让眼泪掉下来。

“悄吟?”冷泉一般的嗓音,入耳动听,却似乎流淌进了她心里。

季悄吟喘息未定,手足无措,却佯装镇定,扯出笑容,“宋总好。”

宋雁书眉梢微挑,“怎么在这儿?”

是啊,她怎么在这儿?

她来这儿干嘛呢?

她刚刚鬼迷心窍来到这里,是想亲眼目睹宋雁书和姜殊相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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