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杨终于有了点反应，轻轻蹙了蹙眉。

“七年真的，太久了，久到很多事情都在改变。”乔佳期语气平静，有些事情，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就像是，我曾经无甜不欢，而现在面前的这些，我可能吃了十分之一就会觉得甜腻。”

“学校门口五块钱一杯的珍珠奶茶，以前一天不喝就觉得肚子里在抗议，而现在，我也都换成了这个。”乔佳期说着，指了指手边的黑咖啡。

“就像是，你以前也从不喝洋酒的。”她看了眼他所剩不多的蓝方。

“所以，程子杨，我们还是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好不好？”乔佳期声音小小的，很努力的才将这句话讲出来。

对面的男人听闻，闭起了眼睛，胸口略有起伏。

乔佳期看着他坐了几分钟，都没有要回应的打算，便轻轻起身去买了单。

“我先走了，程子杨。”让他自己消化冷静一下，也好。

“对不起。”乔佳期微微颔首，尽管对面的人并没有睁眼。

转身缓步离开的瞬间，“是因为……荣臻？”

“与他无关。”乔佳期没有回头，但她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自己看看吧。”程子杨并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乔佳期犹疑的接过来，越看脸色越难看。

那是一条百科词条。

荣建业，荣誉置地集团创始人，原籍苏城，育有一子。

生于1961年4月23日，卒于2012年6月8日。

人物生平……于2012年6月8日因私人飞机意外坠毁，抢救无效身亡……

乔佳期看到荣建业的死亡日期和死因，手已经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个荣建业……是，是，”她说不出口，

“荣建业，就是荣臻的亲生父亲。”程子杨还是那把温和的声音，此时听上去却染了一层凉薄。

“同时，他和他的妻子，也正是……你父母出事那班公务机的乘客。”

乔佳期完全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你那段时间伤心过头，不与外界接触，大概也没怎么关注过当年铺天盖地的报道。”

“黑匣子没找到，事故被定性为意外，荣臻他，应该是为了调查，才找上了你。”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当年飞机上机组和乘务组一共四个人，除了你父母，另外两个人的尸体前些天才被发现掩埋在市郊的太源山……”

“你说什么？”乔佳期打断了他，程子杨楞了下，又重复了一遍。

这就是所谓的“新的证据”？

“所以，他接近你，是有目的性的。”

乔佳期呆了半晌，才抖了抖睫毛，“你意思是，他怀疑……我爸妈……？”

-

黄昏，江河机场跑道尽头外墙。

乔佳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跌跌撞撞离开的，一路慢无目的的开着车，脑子里快速整合对号着所有的事情。

明明高高在上却总是不期而遇……

认识不久却好像很熟悉的感觉……

不用问就知道自己的住处和电话……

每一次若有似无的提起她父母的遇难……

若即若离和所谓的有苦难言……

她开着窗，任风吹乱了耳边的碎发，流下的眼泪随着惯性被吹到了太阳穴。

最后，就开到了这里。

打开后备箱，抬出还没拿回家的一箱啤酒，用钥匙撕开胶带，抽出一瓶罗10，直接用牙咬掉盖子，对着瓶子喝起来。

傍晚的跑道尽头，安静的让人舒服。落日像个可口的咸蛋黄，影影绰绰迫不及待的躲在山的那一边。

落日余韵中，跑道上两三分钟一班飞机起降，最初觉得吵杂的轰隆声，几年下来，竟也有几分亲切。这里，差不多可以算是乔佳期的应许之地。

如果说放弃了很多优渥体面的工作而选择了这样一份服务工作，是乔佳期的冲动而为，那这几年工作下来，是一点点的让她真正享受到这里的一切人情冷暖真实不虚。

飞机一起一降，不知道带走多少念想，又带来多少故事。

她见过年轻的小情侣，女孩子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进安检，男孩子在外面抿唇挥挥手，眼看快要进去的女孩子又飞奔出来，环住男孩子的脖子深深的吻一下，再排到队伍的最后面，红着眼眶慢慢往里走。

她见过贵宾区有年轻的贵妇来送别衣着朴素的老父亲，父女一阵寒暄后，贵妇对着礼宾人员千叮万嘱老父亲不识字多担待，这边刚走，那边老人家就低头抹起了眼泪。

久别，重逢，期待，不舍，兴奋，焦灼，犹豫，拖延，这世上的所有情绪，好像都可以在这个大罐子里找到。就像是《蓝莓之夜》里，裘德洛那个装满钥匙的大罐子，每一把钥匙，都是一个绵延曲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