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尽(5)
——胆敢弑/父。
张良没有说出口的字眼猛然扎在了我喉咙里,我白着脸看了他半晌,他似是后悔自己说得过了,手伸过来要拉我。
“良不觉阿然错了。”
心头那股闷气落了半分,我没有抖开他的手,紧攥的手掌慢慢松开来,脑子也将事情想开了。
我在杀掉阿爹这件事情上有没有关系并无关紧要,只是韩非做不到。既然他做不到,他只能乖乖认输。
“夫君送九公子时多加小心,阿然困倦,怕是不能相陪。”
张良看出我心情不对,送我回房中,又补了一句,“秦国虎视眈眈,王上若此刻出事,新郑危矣。良会护着张家,也会护着阿然,四公子处良能自处。”
我朝他露出淡淡的微笑,没有点头表示相信,也没有摇头表示不信。
我无法将自己全然托付给他,我全然信任的,唯有自己。
我还未认真思虑出下一步该如何走,一道惊雷传回了新郑——韩非死于秦国狱中。
不管韩非是因何而死,引发的结局只有一个,秦韩交战。
新郑城烽火连天,浓烟不止,人心惶惶,许多人接连出逃。
姬安急匆匆赶来见我最后一面,“阿然,你照顾好自己。”
我正了正他的头盔,“哥哥保重。”
这是姬安第一次作为将军带兵出征,我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他若能击退秦军,建了军功,即便四公子一时也不能拿他怎样。
相国府中也出现人心离散的现象,要走的张良没有阻止,还给了多余的盘缠,留下的也不少,张良笼络人心向来有一套。
“别出去。”张良嘱咐我。
无暇悲痛韩非的死,两国交战足以让他焦头烂额。大厦将倾,张良以一人之力也无法逆转乾坤。
姬安的死讯传来,张良彻底明白,新郑已守不住。
我呆呆站了许久,才嘶哑着开口,“他是不是说,哥哥死了?”
张良把我拥入怀里,少有的,紧紧地将我的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上。
“哭出来吧!”
哭音由小而大,轻声的啜泣不可抑制地变成嚎啕大哭,我揪着张良的衣袖,越发哭得肝肠寸断。
他怎么就走了呢?
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呢?
第3章 卷三
15.
两军交战太乱,姬安的尸体我最终还是没有见到。秦军已经攻到了城墙边上,攻入新郑是迟早的事。
张良在琢磨着将我和张开地送出城的事,我扯着他衣袖让他跟我们一块走,他笑了笑,“祖父身为韩国相国,理应与社稷同存亡,良不忍,硬将他送走,但此社稷仍在,未到最后一刻,良愿代替祖父守于山河前。”
“此道乃良之道,阿然不必守。”
“且快去罢!”
池里的游鱼各分东西而窜,我眼皮一垂,感觉眼前人离我那样远。
我并不曾留恋新郑的一切,毕竟有过许多不好的记忆,姬安没了,张良有他的道,我剩下的唯有自己,只是可惜了满身荣华就此湮没。
收拾好诸多财物,方便带走的我都带了,实在带不了我便舍弃,没有什么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张开地被张良下了药,直到我们离开新郑一段距离才醒来,但他也回不去了。懂得张良的用意,老泪纵横,却也硬撑着心情指挥往前,他期盼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他的孙子。
“良儿是我教出来的,不会这么容易死。”张开地念叨着。
刚开始我也相信,随着一日一日过去,这样的相信变得浅薄。
张开地年纪大了,纵然有前行的决心与毅力,也抗不过岁月的压迫,我们和护送我们的八人一路朝张良说的齐鲁之地而去,张开地的身体越来越不济。刚开始还能勉强支撑,尽量不耽误行程,后来直接倒地不起。
我已经许久不曾经历过这样的窘境,姬家还没发迹前的苦日子突然重放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越发觉得心烦气躁,起身往外面站了站。
空山冷寂,岩墙后冒出几声声响。
一人道: “秦军攻入新郑,王室的人都处死了,公子下落不明,现下相国大人病危,秦军又在大肆搜捕相国大人,我们再跟着不会有好结果。”
一人问:“你的意思是?”
“相国大人和公子待我们不薄,咱们不能把他的消息卖出去,可咱们也不能跟着送死。夫人身上带着不少值钱的东西,不如寻个机会咱们带些走,日后日子也好过些。”
两人一拍即合,我脚底猛的发凉,慌忙回到屋内假装睡着,不让他们发觉我在偷听。
我对人心历来不报有多大希望,在出行前就为自己准备了后路。
天蒙蒙亮,我就起来去溪边打了点水洗脸,顺手提了点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