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被挑染的长发早已被剪去，取而代之的是齐耳的短发。高中的时候她很瘦，经历了那次流产以后更是有些形销骨立，现在则丰满了不少。她穿着白色的长款风衣，看起来干练而利落。

沈采棠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时，她神情憔悴，精神萎靡，而现在的她皮肤白皙光洁，浑身透露出一种青春健康的活力。

还有她的眼神。以前沈采棠在她的眼里看到最多的要不是冷漠，要不就是悲伤，而在此刻，欧阳蔻凝视着她的双眼，分明蕴含着浓浓的暖意。

最后，她对着沈采棠露出的那个微笑，仿佛瞬间荡涤了过往的一切苦痛，真真正正让沈采棠意识到，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欧阳蔻了。至少，很大程度上已经不是了。

下一刻，欧阳蔻忍不住跑过来给了沈采棠一个拥抱，沈采棠有些错愕，随即也笑着紧紧地抱住了她。

沈采棠在学校附近她最喜欢的餐厅预定了一个包间。

坐下来之后，欧阳蔻沉默了片刻，对沈采棠说道：“上次和你见面也是在一个类似的环境中，只是两次的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是啊，我们现在都是大学生了……尤其是你呢，和上次见面时相比，完全像变了个人。”

沈采棠对坐在对面的欧阳蔻说道：“看到现在这样的你，我真的非常高兴。”

欧阳蔻淡淡地笑了笑，“我来A市之前回了一趟C市，去看我妈。那个男人已经离开她了，现在她又是一个人了。”

“是吗？那她过得好吗？我想，她看到你，一定很欣慰。”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很恨她。恨她当时没保护好我，让我在压抑和恐慌中成长。所以，我把后来的那些不幸遭遇都怪在她头上。我觉得如果能和她断了关系，其实也是和从前的自己告别。所以，我这么久一直没见她，期间打电话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可是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去见她了。甚至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欧阳蔻低下头，静默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她完全变了样，苍老，憔悴，拮据。看到我就跑过来一把抱住我大哭起来。”

欧阳蔻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说道：“我心软了……我在那一刻发现，我还是不能割舍。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其实，回想起来，在我更年幼的时候，她也曾精心照料过我，我们也有过岁月静好的日子。”

沈采棠感叹道：“是的，她是你的母亲，你是她唯一的女儿，不管怎么样，她内心最深处一定还是爱你的。”

“也许吧……现在我考上了心理系，读了更多的书，回想起我妈的人生经历，好像也更能理解她了。幼年时候坎坷，之后婚姻不幸，没有一技之长，没什么朋友，现在年华也老去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对她而言，你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寄托了吧。”

欧阳蔻喝了口杯子里的水，对沈采棠说道：“那次流产之后，我觉得自己很脏，一无是处。一度也自暴自弃。幸好还是挺了过来。我常常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自立，要努力掌握住自己的命运，一定不能像我妈那样。”

“你的勇气总是让我敬佩的。”沈采棠说：“换成是我，也许早就沉沦了。但你成功地站了起来，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没有你那时候的帮助，很难有现在的我。”欧阳蔻注视着沈采棠，“所以我一直由衷地感激你。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一定也会尽我的全力来帮助你的。”

沈采棠看着她认真的神色，不由得笑了，“好的，我记住你这句话了。”

那天晚上，她们聊了很久。沈采棠本想留欧阳蔻在A市住一晚，但她却说要连夜坐火车回学校。

“我有家教的工作，如果再滞留一天的话就赶不上了。”

看到沈采棠疑惑的目光，欧阳蔻解释道：“上了大学后，我大部分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去赚取的。父亲照顾了我很多，帮我出了学费，但我不能再花他更多的钱了。继母表面上对我不错，实际上到后来，话中也开始带刺。毕竟，她还有个儿子，也需要用钱。”

“而且啊，我母亲现在的经济状况很不好。我也想多赚一些钱，能多接济她一些总是好的。”欧阳蔻说得有些迟疑，但语气却很坚定。

沈采棠坚持送她去火车站。离开的时候，将一本《月亮和六便士》递到她手中，对她说道：“这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希望你也能从中汲取到力量，能够坚定地走自己的路。”

欧阳蔻握紧了书，对她道了一声“珍重”。

火车启动，向南方驶去。带着梦想，带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