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宫事长(213)

作者:眷顾山河 阅读记录

宋临婵有孕七月时,今上已近乎隔一个时辰便遣人来探问,宋临婵除却腹重而难以行动外,气色与精神尚佳。是日夜,今上摩挲着宋临婵的手,宋临婵倚靠着他,倾泻了一半的重量“临婵。”

她轻轻的支应了一声,他揽上她的背脊,让她靠的更舒适“答应孤一件事。”她先笑说“妾能做到,一定尽心。”再顾首时他的唇擦上她的侧颊“若生产遇险,先保自己,再想其他。”宋临婵刹然变色“陛下…妾不能答应。”

今上抚她的鬘发,替她按揉头上的穴位“你这两日闹头疼,如今好些了吗?”宋临婵任由他按,舒适的枕在他膝上“陛下,若是皇子,陛下也不会…对他做什么的吧?”

今上的手稍有一顿,取了薄毯来给她盖上“君无戏言,孤不会。”宋临婵若有所思的颔首,后今上在她旁边躺下,侧首望她说“近日总歇不好,今日早些歇息,如夜里醒了,孤可以陪着你说话。”宋临婵阖眼藏住眸间闪现的温热,这些日他愈发待她好,周到温柔的如同彻彻底底的变了一个人。

可他越这样,她便越是惧怕。她宁可他待他如旧,恶语相向,勃溪相对。就好似世家的嫔御和帝王之间,针锋相对中只有输赢胜负,并无真心假意。她宁愿他如今直白的告知他,他欲谋害她腹中的孩子,而不是待她产下子嗣后,再令她受生离之恸。

她要他真真切切的面对着自己,而自己,却不能袒露一切面对他。生杀予夺之下,庶民与世家,被如五岳的帝权压制着,轻易动弹不得。她甚至揣测,他是不是要用嗷嗷待哺的孩子去要挟她的爹爹交出兵权,这一刻她如今嫉恨自己有孕,亦为曾希冀有孕诞子而悔疚不已。

她夜里时常睡不安稳,时而醒时见身旁睡沉的今上,丝毫没有戒备的揽着她,在不受他善待的那段时日里,她无比憎恶眼前人,曾多少次意图用最尖利的钗环插入他的脖颈或心口,血溅四地时,她的痛楚煎熬亦一同终结。而今朝,她望着蹙着长眉的他,抬起手那一刻,只是轻轻舒开了他蹙的很紧的眉头。

自相识那一日,他们心照不宣的明白,他们都是彼此最不该爱上的人。而于九月十三日夜里子时,当外间更声敲响的时刻,宋临婵终于意识并察觉自己潜藏而不为人知的心意。

复又一月过去。入了八月孕事,今上于九月已遣内贵人寻了最妥帖的侍奉生产的女官,并遣两个资历最久,且受他信任的内贵人至和光服侍宋临婵。郭秋杏依旧日日陪着她,说些趣事解闷,直至十月晦,今上离开和光不久,宋临婵忽地胎动不适,且不过多久就见了红。缪屿赶来时,说“夫人要生了。”宋临婵只觉自上而下的疼,痛心疾首间似乎要全然窒息,她不自觉的攥紧了身下的被褥,后一个内贵人同另一个说“这可怎么好?万乘正于朝堂,总不好扰了朝政重事。”冯圆见她二人尚有踯躅,上前说“内贵人不可犹豫。万乘早便吩咐过,贵嫔生产他必要陪同。既早有明谕,今还请两位遵谕而行。”

其中一个说“女官说的自是不错。可我等是常盛殿侍奉,今万乘于朝乾殿升座议事,女眷进不得朝乾殿啊。”冯圆狠一攥拳“那怎么是好?我去朝乾,便是冒犯天威冲撞君上,万乘要杖毙我,我也认了。”

三人对视后,一个内贵人说“朝乾殿的中贵人我们多识得,如能让他们传话,便无人会获罪。冯女官,既是万乘遣我们来此侍奉妍贵嫔,那这便是我们的本分。”说罢两人便匆匆离去,冯圆本想跟去,怎奈何闻里间一声压抑的喊,只好又入内殿去。

不过一刻钟,和光殿便已被兵卒围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护卫和光殿的苏绍和怒气冲天的廖柯一个已然拔剑,一个以身挡门。廖柯斥说“你连我都敢当,你不想活了?”苏绍跪下来“将军恕罪,属下岂敢冒犯将军,只是属下奉万乘之诏,护殿中人安宁。皇命如山重,若非属下身殒,今日便绝不能让将军踏入殿中一步。”

下一刻廖柯拔剑横于苏绍脖颈之上,见他岿然不动。怒喝说“万乘被内殿那个女人惑的昏聩,难道你也昏聩了?她是宋迟的女儿,她的孩子有一半宋家的血缘,今后很可能成为宋迟挟持天子,逼万乘退位的凭借。宋迟届时自称为辅佐幼帝,实则却是意图篡位并号令四海八荒的奸佞之臣!”

苏绍稳然回说“那将军便要诛杀女人与襁褓中的稚子吗?宋太尉是万乘的肱骨之臣,先朝便曾平定四方,立下汗马功劳。纵使时而与万乘意见相左,有所龃龉,然其依旧敬重万乘如同君上。我们皆是武官,皆有妻眷儿女,国仇家恨,不及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子与女人,廖将军曾于疆场上说出的肺腑之辞,如今浑然不知了吗?世人道廖将军与令正伉俪情深,夫妻几载,和谐美满,然廖将军却不肯推己及人,这内殿是万乘的女人,她腹中的孩子是万乘的子女,无论是皇子还是帝姬,这个女人拼上自己的生死性命,为万乘产子,你凭一个“宋”字杀人,廖将军,你扪心自问,公道吗?莫说来日宋太尉得知此事必要你性命,我亦知廖将军心怀安定天下四海的豪情壮志,并非苟且偷生,贪生怕死之人,然而这般冤冤相报下去,国朝中还有可用且对万乘忠心耿耿的将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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