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儿得意而幸灾乐祸的目光直刺向我，我一个瑟缩，埋下脑袋，乖顺地行了礼。

“哦，你就是卿暖？”兰贵嫔一口拿捏地十分恰当的凉城口音，果真是主仆，那脸型和枫儿没有什么出入，却是有了一双斜飞入鬓般的凤眼，梳着简易的坠马髻，退去了繁复的玉饰流苏，但那薄唇紧抿的神情，却更显得凉薄。

我难道真的这么出名？

狐疑着，那兰贵嫔已经冷笑了几声，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本宫还当是什么货色，原是无盐。”

即使貌若无盐又怎样？你一漂亮佳人，却是多少日独守闺阁，还得忍气吞声，想法子整人，不比我们这些逍遥的宫女好。

我不屑，但是还得装作惶恐的样子。

“奴婢还有事，就先退下了。”我见她们没有走的意思，连忙自己请辞，这兰贵嫔，自己不是说受了风寒“虚弱无比”吗？还有心思来和我一个宫女怄气？

然而，兰贵嫔却和身侧一紫衣美人谈笑着，时不时瞟我一两眼，然后掩嘴偷笑，笑容里是无掩饰的厌恶和算计。

◆

我随这群女人在湖心亭里站定，那紫衣美人就是前两日受封的郦嫔娘娘。不知为何竟和兰贵嫔这般熟络，两人定是各怀心思。

我凭什么伺候她们？我黑着脸，看着她们以找茬儿为乐，我忍，后宫么，少了这个就白来了。

我忍着，看着她们一次次地将我沏好的茶打翻，看着她们将桌上幸苦准备的珍馐扔进湖中喂鱼，看着……这群女人玩不厌吗？

“想不到慧昭仪竟是与你认得的。”兰贵嫔咬下一颗葡萄，两片娇艳若樱的薄唇覆在那抹紫色上，吃吃地笑了起来。

废话，你早就知道。我不动声色地腹诽。

“跟着慧昭仪，是不会有出路的。”兰贵嫔娇笑，一贯的嚣张中，竟有了一分骄傲？！她站起身，走到湖边，“你不知道的，有很多。”眼光里一抹毒辣闪过。

一抹碧莹莹的幽光在半空划过一道线，射进了湖水中，涟漪泛开，波澜四起。

我有不好的预感，此刻我离她最近，不觉地退了小步。

兰贵嫔转过脸，似乎真的是嗔怪的样子，“哎呀，你怎么这般不小心？”语气轻柔，然而却如同修罗之音，一边的枫儿正愁没发挥的地方，见此，心领神会，上前来，指责道，“你怎可如此没规矩？那碧玉笼烟钗可是皇上御赐的，你担当得起？”

这，就是嫁祸？

我还未消化刚才那一幕。

“你可得捡回来啊，皇上会怪罪的。”周遭的宫女全都面露为难之色，紫衣的郦嫔秋水眸中有些好玩看戏的神色。

我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会遇上麻烦的。

还好，我是学过游泳的。

“如此，去捡就是了。”见她们一个个也都是闷在深闺的旱鸭子，怪不得露出看我出丑的表情，闻此却个个一愣，面面相觑。

“扑通”一声，我已经卸下束发的木簪，脱下绣鞋，简单热身一下，屏住呼吸跳了进去。霎那间，冰凉的触感包围了我，仿佛一下去堕入了一个冰冷的世界，隔绝了所有的杂音。

这亭子修建处湖水一点儿也不深，出水缓了口气，再次深吸一口，适才寻那钗子。

所幸那些宝贵的东西都是会发光的，我得意地朝那个方向游去，很快，钗子便到了手，刚要上去，身子却忽然动弹不得。

我脸色剧变。

有一个人，从背后，紧紧地拉住了我，丝毫没有放松的样子。

这是谁？原来她们还余这一手！我咕噜咕噜地灌下几口水，糟糕，氧气不够了，胸腔里憋得难受，若再浮不出水面，我就真葬在这里了。

那人不说话，没动静，却力气十分大。

与之僵持了十几秒，我实在不行了，终于挣扎了两下，眼前渐黑，冰冷的水充斥着仿佛我的全部身体。

这次是什么？难道，我真的要再回以前的世界？混沌中，碧玉的钗子徐徐沉下，仿佛在诉说戚戚之意。

［第一卷:019 前朝后裔］

意识浮浮沉沉……画面像老电影一般没有生机，摇摇晃晃，明明灭灭。

嘈杂的人声分明是震耳欲聋的，但却又如此遥远，高耸的大楼拔地而起，俯视着柏油马路上穿梭不停的车辆。

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人群中，这一幕如同动画片，周遭的人与景物全部是暗灰色，像是另一个世界，而我，则不被人注意，穿着古代宫装，没有一丝表情。

我是回来了吗？还是，永远没有地方去了？

这里，依然是我熟识的地方，甚至当时发生车祸的那个站台，我都记得，可是，我却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我忘记了，忘了自己是谁，家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