哂游记(4)

作者:Swell 阅读记录

别人问我,我可以淡淡相对;但是他的询问让我莫名地愤怒:“关你什么事?写你的字吧!”

那男孩子笑了:“你真奇怪,而且真不好看。”

我立即勃然大怒,伸手将桌子上的白色纸张一把扯了过来,用力撕碎。

那男孩子也怒了:“你做什么?!还给我!”

我将纸张的碎片向天空一洒,纷纷扬扬地如同白色的花瓣碎片错落在绿色的草地上。

那男孩急了,抓起石桌上的墨砚一扬手向我掷了过来。

幸亏我躲得够快,墨砚哗一下从头顶掠过。然而飞溅开来的墨汁,猝然不妨泼洒在我脸上。我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一路哭着跑回去找水龙头。

身后是那个男孩子爽朗快意的笑声。

在水龙头旁边,我捧起了清水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脸。看着我的双手被水流冲刷,很快就恢复原状了,我相信我的脸也一样。

***

未曾预料到,我脸上深浅不一的伤口被浓墨染上,愈合以后凝在皮下。三天以后,在多次照镜子观察自己的脸再三确认这些黑色的斑斑点点再也洗不掉以后,我哭着冲到花园里找那个男孩子算账。

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我在草地上孤单的影子和我无助的抽泣声。我漫无目的地来回地跑动着,搜寻着,最后,我倒在草地上。

当我倒在草地上仰望天空的时候;当几天前我脸上流满了墨水跟我的泪水一滴滴往下流了一路的那一刻;我目光所及也都是阳光灿烂的一片晴空。阳光下,一切都无所遁形,纤毫毕现。

为此,我憎恨阳光。

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恨谁。恨借绳子给我的那个男孩子呢?或者是这个被我惹怒了向我扔墨砚的男孩子?还是更恨我自己?不要紧了,反正我再恨他们也没有用。

从今往后,我的脸,就成了泼墨山水大写意。

后来我在听水浒传的时候,听见宋江因为面上金印被人嘲笑那一段,我们家正好一桌子亲戚在吃饭。他们不约而同下意识地偷偷望了望我。对,我的脸上有墨痕,我的脸上有刺青。可我不是犯人。

我放下碗筷,起身,把收音机举起来,重重摔在地上。收音机支支吾吾使劲儿地挣扎呻吟了几下之后,再无声息。宋江题反诗,我砸收音机。从此以后,我们家没有关于西游记和水浒传的任何东西。我的周围,这两本书就是禁书。吴承恩与施耐庵这两位,被我们家驱逐出境。

那两个男孩子面目,被漫长的岁月侵蚀,早已模糊不清。我下意识的,用尽一切办法,回避了这一段记忆,屏蔽任何物件任何人提醒我它曾经存在过。我刻意让它变得越来越不清晰。

我从此爱上了照镜子,对着镜子许出各种不切实际的愿望。我的爹妈从此爱上了偷看我照镜子,偷听我对着镜子许愿。我一直在跟那段记忆带来的后果对抗着,未曾妥协过。从我学会了仔细地观察镜子里面的自己开始;从我知道如何应对别人怜悯嘲弄的目光各种善意恶意的好奇询问开始。

我不确定我是否希望会有朝一日,重遇那两个人。如无意外,他们跟我一样早已长大。我对我做过的事情不管好坏都只能自己来善后。万一重新遇上,他们记得起我的话,那将意味着我需要被迫补充关于那段回忆很多不愉快的细节,并且让那一切都重现眼前。

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

飞机上,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赶紧绑好安全带。我的耳膜有一点发胀发痛:我到了。到了地球另外一边,到了太平洋的彼岸。新的生活在等着我。让过去的事情就这么过去吧。

武林大会

从家里出发,转机两次,二万五千尺的高空总计飞行了接近十二个小时以后,虽然总共敷了十一张面膜,可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必定不怎么好看。

为了给专门来机场接我的这三个男生留下稍微好一点的印象,在早晨的机场一片喧闹之中,我尽量笑得文雅些,用自己最甜美声线缓缓开口道:“你们好。我姓端木,端木紫就是我。”

跟前这几个男生脸上闪过瞬间的诧异失落。

“那我就是欧阳锋。”中间那个男生很利索地说,另外两个立即会意:“我是上官剑”。“我叫令狐冲。”

他们脸上隐忍不发的笑意余音袅袅。然而很明显,没有一个人表示出要跟我握手寒暄的意图——在我从e-mail中那个端木紫变成活生生的端木紫站在他们面前之后。

我脸上甜美的笑容立即剑气纵横:“那你们的学生会长,是慕容复,还是西门吹雪?”

熙熙攘攘的机场,霎时间风起云涌变成武林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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