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寒天弯腰在地板上摸索着拈起那个手机。一滴滴殷红的血珠子从他微颤的指尖溢出，在银色机身上画出浅浅的凌乱轨迹，聚集在边沿，再一滴，两滴，无声地坠落在棕色木头地板上砸得粉碎。

“走吧，你可以走了。”清晔生硬的嗓音打破了这令人发疯的寂静，她还是开口了。

钟寒天踌躇不安地站在那里，手机又再响起。清晔转身跑上了楼。我正准备去追清晔，却见钟寒天握紧了手机，也追上了楼。几十秒钟之后，他提着行李下楼，开门出去。唯美唯心跑了进屋一路喊着“爸爸”，钟寒天似乎未曾听见。

他的车轰地一声怒吼着，飞驰而去，迅即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还是寂静！静的让我五内翻腾，想尖叫，想狂喊，想砸东西，想歇斯底里一番，替清晔做着任何一个女人遇到这种境况下都会做的事情。

清晔下了楼，在椅子上呆呆地坐了几分钟，望定了窗台外面夜色中的车库门前小路。然后她慢慢起身，去储物柜拿出一包厨房专用的清洁纸巾，俯下身，轻轻擦拭着地板上那些跌碎以后散开留下的血雾。

她刚刚擦干净的地板上，似有点点水痕重又漾开。

清晔抬手擦擦眼睛，一只小手伸过来，捻着一片面巾纸摁上她的眼睛——是唯美。唯心手中抓着一个饼干，塞进清晔嘴里：“妈妈，给你吃。我肚子饿了，会哭。妈妈不要哭。”

面巾纸上水痕顷刻层层化开，清晔一边用力嚼着饼干，一边无声地哽咽，屈身蹲在地上抱紧了两个孩子，伏在他们小小的肩头上轻轻饮泣起来。

我试图留下来陪伴着清晔还有唯美唯心。清晔却说今晚她想静静地跟孩子们一起。

原来，这个家是个早已七歪八倒的平行四边形，现下走了那多余的一个，反倒成了坚不可摧的铁三角。

既如此，我只得退场。

临走的时候，唯美搂住我的脖子不放：“姑姑，大灰狼真的出来了！！我好怕。”

我回到住处，夜不能眠：我能为清晔还有那个家做些什么呢？

看起来，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人生体验版，在无声无息的寂静中结束。

暗夜惊魂

这天晚上，天上的云厚重地遮住了月亮。我魂不守舍中工作到深夜才发现已经很晚了，这才起身走出办公室，恍恍惚惚地走到停车场上。因为晨间来到学校晚了，无可奈何只得将车停的离教学楼很远一角。

四下空落无人的寂静中，陪伴我的是自己的一张一弛的心跳和脚步。我抬头深深地吸入一口夜间的清凉气息，才发现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路灯昏暗，我又再次抬头试图找到月亮，依旧没有，空中有暗淡的光芒从墨色晕染过的云后隐约透出，星星也寥落冷清地俯瞰大地。

此刻只得我一个人，还有我的影子。

夜间的微响之中，由远而近，另有脚步声粗暴切入跟我的步伐重重叠叠——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一声，一声，零零碎碎跟紧后面，击破四周的深沉静谧。我倏地警觉起来，加快速度，同时开始头看四周有没有其他的出路或者行人。

没有，只有我，和后面的脚步声。

耳边风声渐起，呼吸也开始急促浓重，后面脚步声却如附骨之疽仍然阴魂不散。奔跑中迅速摸出随身的小镜子，用自己的长发掩护着偷看背后那一点倒映：身后兀然三个高大身影，愈来愈近，男的。

我不假思索地飞奔起来，边跑边摸索车钥匙。身后脚步猝然加快如影相随。钥匙，快出来！！弄响车喇叭好打草惊蛇。钥匙……没有！！！瑞士军刀……喷雾……纸巾……

谢天谢地，钥匙!!一摁，不响——忘记重装电池了。电池，该死的电池！

朦胧夜色中后面狭长锐利的影子延伸到地面上几可触到我的脚后跟。

电光火石间我一闪身，凭空消失在篱笆树丛附近。

司空，依然是你，你一直都在。

隔着篱笆，围墙里面传来一阵叫骂声。我迅速敏捷地沿着篱笆墙根折回围墙里面停车场，赶到自己的车上开门上车反锁，一边倒车一边打开手机准备报警。猛地车身后面咣咣被人重重地拍打着——那三个男人又回来了。我狠狠地踩上油门冲了出去。其中一个男人差一点被我带倒。

半分钟后忽而被强光从后面照射——那三个人开了一辆SUV运动车紧跟不放，打开车窗对我叫骂。

抖抖索索中，我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打电话语无伦次地报警。

我的车跟蛇形一样在路上晃晃悠悠风中凌乱，慌不择路之中闯进一片住宅区。后面强光，后面的叫骂声，后面紧跟的人终于渐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