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我长大了，做一个好孩子，爸爸会不会回来？爸爸说过很想让我快点长大。”唯心的小脸湿乎乎地贴着我。

长大？没错，唯心将来也会长大。从一个男孩子，长成一个男人。他会沿着我们最希望最完美的早已预订好的成长轨迹，被那些许多未知之数的无形力量，牵引着他慢慢长大。

雄性生物们的世界，隐藏着许多我无法触及无法理解的地方。那对于我，是一个异次元空间，那里面行使着另外一套陌生的思考法则还有行为规律，完全不得要领而且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司空，加菲猫，钟寒天，小唯心，我的父亲，上官剑，令狐冲，Leon，还有以前不曾深交过的，萍水相逢过遇到的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雄性生物们，他们的世界既复杂却又简单，到底如何，我似乎只能看到其中的一部分，懂得其中的一部分—— 一小部分。有些部分似乎对于我，将永远也搞不明白。而且，有些原本看起来我懂得的部分，突然会变得陌生，霎时远离。

我看着唯心，这个小小的躯壳里面，跳动着一颗渴望长大的心。他要到何时才可明白，长大的男人们，要负起很多责任，要伤别人的心或者被别人伤自己的的心。那些来自自己那个世界里的伤害，跟来自另外一边那个世界的伤害，其实完全不是一回事。彼此互相伤害中，我们就带着一身伤痕慢慢长大了。

他会不会跟我一样地疑惑：另外一边的那个世界，也行使着一套完全陌生的思考法则行为规律，对他，根本也是不得要领毫无道理可言。

既然这样子，为什么急着要长大？

两个人，沿着不同的轨迹运行着。某天有了一些交集，某天又各自朝着另外的方向分道扬镳。也许其中一个正在努力长大，另外一个正在努力避免长大。我们身上，某些部分成熟了，某些部分且得保留着原本的样子。有意无意中，我们很多地方，不再同步，也不愿意为对方调整自己的节奏。于是，不和谐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并不咬合互相伤害着的两个齿轮终于不得不彻底分开，各自运转，换得从此耳根清静，只再不一唱一和，相辅相成。

我与司空，正是如此吗？

抱着唯心，我睡着了。

*******

他们终于回来了！当清晔带着唯美回家出现在机场出口的时候，唯心唰地冲过去扑进她怀里。

“妈妈，我想你了。姑姑好凶！”

对此我只得苦笑，一番辛苦，没有得到半句好话。看来男人无论大小，都没什么良心，果然他紧接着下面一句话就是：“沈叔叔是个好人。”

这话我已经听过好几次了，每次都一样。这除了让我更加气愤之外，一点新意都没有。

回到家，我奉上香茶热饭，让一家大小都吃了个痛快，再训练有素干净利索地帮清晔把两个小家伙收拾停当扔去睡觉。

清晔拖着大行李箱进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我下楼的时候，见到加菲猫还在那里坐着。这人刚才厚着脸皮在清晔的轻轻一句邀请挽留之下即刻大摇大摆地坐下，大口嚼食我辛辛苦苦炮制的美味佳肴。现下他还死赖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走。

我故意拿过遥控器，把他正在看的体育台哗啦转换到给大妈们看的悲情肥皂剧台。加菲猫淡淡地说：“看吧看吧，我准备过几天就搬走。接下来的日子，我没有有线电视可看，所以现在看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咦？你终于肯自动滚蛋了？”我非常意外。

“我找到一个地方可以搬家了。下星期谈妥签好租约就立刻动身搬走。”

“好。”我转身走开。

回到楼上，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一点不是滋味。这段日子，加菲猫做了很多，我似乎欠了他很多。我不喜欢欠人家人情，尤其是这个人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晔的房间里传来轻声惊呼。

我赶紧过去推门询问。

“帮我拿创可贴来。”清晔的声音平静无波。

我立即下楼去拿创可贴，却看见加菲猫对着上演悲情肥皂剧的电视屏幕目无表情地发呆，好似梦游。

回到清晔的房间，却看到清晔双手都是细小的伤口，一点一点地渗着血。我立即想起了那一天，另外一个人，双手被瓷片割伤，指尖伸出一滴一滴的血，溅落到地板上。

“怎么回事？”相对无言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日子被唯心训练的我啰嗦了不少，不该问的，我也忍不住多问。

无人答我。

蓦然看到清晔望着面前桌上一堆东西怔怔出神：七零八落的细小碎瓷片，从一个密封塑料储物袋中倾泻而出散落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