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路，我依然要自己去走。一个人，哪怕没有引路的灯塔，没有守护天使，也不见得会有多少好运气。我只得信任我自己，只得依靠我自己。重重迷雾中，我已经准备抛弃所有的信任和幻想。从此以后，轻装上阵。

忍受寂寞，总好过被人背叛。

All those dirty words

They make us look so dumb

Been drinking far too much

And neither of us mean what we say

本章主题音乐：Blur——To The End

清江霜花照月影

旅程安排妥当以后，我立刻动身出发。我准备最后才回国，回国之前，我先去日本。京都，大阪，都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那里，残余好多古代中国的痕迹，被保存得非常细致入微。这个地方，终究一生人，还是有必要来一次的。

我对看花见小径艺妓茶道毫无兴趣，京都那些著名的神社寺庙也都一一拜见参观完毕。我名义上是去旅行，其实亦可理解为：不停地变换场景中，交替更换着姿势对着各种景物走神发呆神游太虚。

京都那些最大的那些寺庙里，密密麻麻挂满了许愿木板。这种形状怪异的许愿木板，有着一个同样怪异的日本名字，叫做“绘马”。我不愿意在那里跟在别人后头有样学样亦步亦趋地去买一个这样子的木板。盖因面对着这些蝼蚁一般芸芸众生争先恐后地向神前许愿，我估计寺院里的神灵们恐怕根本就忙不过来。

我就这样子随意地游荡，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百无聊赖中踱步进入了一家很小的神社。面前这一家，是没什么人问津的小小寺院，连红色鸟居长廊也是小小的一排，不算壮观。可是，庭院里是好多高大的树木，树冠上，零零落落也挂着许愿的木板。看来这寺院的神灵，不算太忙。

那些许愿的木牌，周围的日本字符，全都像抱残守缺的中国汉字，等着我去一一明辨认领。这是一棵百年老树。神官比比划划指指点点，又拿出英文游览指南告诉我，说这棵老树上住着的木精树仙很灵验的。只要我的许愿牌能挂在树枝上不掉下来，愿望即可成真。

我准备，在木板上写下正正经经的中国字来许愿。因为我的愿望，是给这里飘零安息着的来自中国的古老灵魂们解读的，希望他们在异乡，能达成我的愿望。

我去向庙里年迈的神官，要了一块木板，执笔在上面上了左右两行共八个字，又在木牌的另外一端绑好坠石。向树上用力一抛，祈求我的许愿牌能稳稳当当地挂在树枝上。眼看着许愿的木板飞向树冠浓绿的深处，啪嗒轻轻一声，似乎被树枝撞到了，反掉下来跌落尘埃。

环顾四下，静静无人，风声过出，浓密碧绿的树冠在沙沙作响。

我重又捡起木牌，另寻了一个角度，眯着眼睛瞄准了再次投掷。啪嗒，木牌重又坠地。见鬼了！！

我在树下转了三圈，再三衡量又换了一个立足点，重新瞄准投掷。哒，依然掉了下来！！倒霉透了，也扫兴透了。

我果然是个笨手笨脚的人，可也没有笨到如此地步。至少，我手持Bravo-51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么失水准。

也许，往昔今日，心境不同，身手也随之而变。没有了我的那位黄金搭档，我只得打回原型，什么都不是。我再也不会玩战争游戏了，因为不想记起那个人还有关于他的一切。只是今天，不经意以让我想起他。

我的心，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静下来过。

恨恨不已中，我一跺脚恶狠狠地把木牌捆绑在树干一段上，再打了个死结。看你怎么掉下来！！！

随即咬牙切齿地转身出了寺庙。难怪这里无人问津，风水简直是太差了！！

转眼我回到了国内。先回家，看望了父母亲戚。他们老了些，却还很精神。老人年纪大了，喜欢啰嗦，喜欢干涉我的各种私事一起表达他们对我非同凡响的热忱还有关心。而我却最怕被人牵引干涉控制。因为我们之间虽则难得相聚，反倒变得相望无言，两看生厌。

我又一个人，背起行囊继续旅行。

临走时，我心血来潮，旧地重游去了一次那个儿童医院。

那个病房住院的楼房，已经破旧残损，正在翻新。昔日的小桥流水，石桌石凳，青草绿柳，今天成了工地的一部分，终于还是面目全非。

仰头看看昔日逃离的那个窗口里，似有一张圆圆的脸，对着我嘲讽地微笑：“有人从窗户下去了！！有人逃跑了！！”

柳树下往日的那抹亮白，我曾经哭着飞奔去洗脸的那个水龙头，那浓得化不开的中国墨在眼前一一闪过……我挥挥手，将记忆深处的碎片拢聚起来连同一把瑞士军刀重新包裹整齐，放进柳树下掩埋好，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