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18)

以甘贵妃的性子,她若是又这想法,怎么会不去求圣上,反而几次三番明示暗示卫家?

其中自然有蹊跷。

所以,卫显的婚事,自然还得往后拖拖。

再说了,到了最后如果一定要尚公主……那还不如咬咬牙一头扎进大殿下的党羽里去。

而让卫家被动卷进这场风波里的,风波的中心,此刻却正拄着竹杖,站在琞山的望山崖上——这望山崖是琞山最高的一处石崖山壁,像是鬼斧雕凿一般伸出一个石台来,可以将琞山的景象尽收眼底。

一个白发苍苍的身影戴着斗笠,一身破旧道袍,抱着自己的竹杖佝偻着身子盘腿坐在石台的尽头。

李安然让陪着自己来的翠巧在一边等着,自己向前一步,对着那老人双手交叠,微微鞠躬:“小子见过孙师。”

隐士名叫孙澈,是近几日游历到此的道士,元容前去拜访,和他说了半天话,对方连眼皮都不掀一下。

孙澈早年以一双肉足走遍大江南北,留下了一本《五谷经》,里头记录了不少他见到的,千奇百怪的作物和耕种方式,如今年纪大了,越发像是个神仙一样行踪不定。

李安然能在这里见到他,也算是一种奇缘了。

她也不认生,自己就在孙澈的面前盘腿坐下,开始聊起了这些日子自己拜读《五谷经》的感想,孙澈闭着眼睛,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直到李安然说到:“敢问先生,若要使天下人保持最为基本的温饱,需要能产出多少谷子的稻穗,多少麦种的麦苗?”

孙澈像是终于被这人烦的睡不着了,用苍老嘶哑的声音反问了一句:“公子以为,要使天下人无饥馑,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安然故意道:“是良种。”

孙澈摇头。

于是李安然又故意回答道:“是耕种方法。”

孙澈叹气:“小子无礼,明知故错。”

李安然正坐:“是田地。”

孙澈道:“百姓没有田地耕种,又要交付农税,层层盘剥,一年秋收所剩无几,如何能不饥馑。”

“如今豪寺林立,宛如世家,租地给佃农,僧人不耕不种,也不交付税收,收租居然比朝廷赋税还要高,积蓄财富又多。实乃以僧佛之面,行祸害之事。”

李安然正坐,将手放在膝盖上:“难道可以效法武帝吗?”

孙澈的两只眼睛终于都睁开了,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子,最终道:“不可效。武帝行径酷烈,过犹不及。”

“更何况,殿下终有一日会老去,死去,而僧佛之法却能万世永传。难道殿下不在乎自己的身后名吗?”

李安然摇头:“人活不过百岁,死后万事皆消,孤只在乎现在眼下能看到,能抓到,能做到的事情。至于身后名,我如果在乎,就不会是现在的我。”

孙澈便不再言语了。

“殿下早已有自己的决断了,又何必再来问老朽呢?”他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便下了逐客令,“我一把老朽骸骨,就让我在这山中伴着松风、雨露,归于寂静吧。”

李安然站了起来,对着似乎陷入安眠的孙澈拜了拜,转身下山去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有声音从山巅传来,如松风回旋,林谷传响。

——宽阔旷荡,波涛澎湃。

翠巧皱眉,把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剑上:“殿下?”

“无妨。是送别的啸声。”李安然按住了她,又对着望山崖拜了一拜,“此处一别,不复相见。”

“小王受教。”

——京师的车队,即将要到达雍州了。

第11章 “法、法师莫怪,我没那个意思。……

随着天气回暖,京师前来接李安然回京的车队还在雍州关隘上,雍州宁王府府中的桃花却是一夕之间像是被暖融的春风吹开了一般,熙熙而至。

荣枯手持漳州狼毫,盘腿坐在蒲团上默写贝叶经文,时不时停下来闭上眼睛思忖一下如何落笔,他本就是坐在桃树下,阳春三月桃花含羞,风一吹,便有花瓣落在边上的端砚上,浅浅墨池应声泛起一阵涟漪。

正当他润完笔,想默写下一行经文的时候,却听到边上传来一声轻呼。

僧人抬起头来,看见坐在对面案后的李安然一手持着花枝,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怎么了?”他下意识温声问了一句。

“花枝太粗,修剪时没注意,被剪子夹了。”后者将手向前一伸,指尖上赫然一抹细长胭痕,“我在雍州养了两年,指尖上都能被剪子夹出血痕来了。”李安然不无恼恨地放下花枝,低头按了按指腹。

待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荣枯已经放下笔,走到了自己这边来,弯腰伸手捻起一根花枝道:“哪根要修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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