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33)

这感觉转瞬即逝,他又听到李安然自己撑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笑死我了,法师不会真觉得我会这么回答吧?我难道是看人皮相就穷追不舍,还把自己赔进去的俗人么?”

她摆了摆手,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反而指着高座上俗讲僧道:“法师的俗讲甚是有趣,小王有许多疑惑,想要请法师指点。”

她坐在车里,风吹起轻纱车帘,让她看上去影影绰绰,只是比起其他贵女的勾人双目,她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在林木之间压低了身影,徘徊踱步,看不清身影的雄狮。

“按照佛经前世因,后世果。本王身为大周皇室,一品亲王,难道是前世积了许多福报才会有今生荣华么?”

坐上的俗讲僧道:“殿下前世有或是勤于供奉僧侣,或是乐善好施,积累了无穷福报,所以今生才会投生皇家,受荣华富贵。”

荣枯微微皱眉,抿紧了嘴唇。

只听见车辇内,李安然叹了一口气,小声哀戚道:“但是本王连年在外征战,手上杀业无数,难道下辈子不能再享受如今的荣华了么?”

荣枯悚然。

——不要回答。

不可以回答。

至少,不可以这样回答。

俗讲僧坐在高座上,天气不算热,光溜溜的脑袋上却沁出了一层汗。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道送命题。

但是,若是不回答……

“殿、殿下上辈子……”俗讲僧说话的声调微微有些颤抖。

“殿下上辈子的供奉换来的福报,让殿下投身皇家,”荣枯突然开口,清朗的声音压过了俗讲的师兄,“但若殿下说自己浑身杀业,倒也不必。”

“小僧昔年在西域诸国行走,见过无数兵荒马乱,没有一支军队不在破城之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若要说与众不同的,唯有大殿下的赤旗军,治军严明,秋毫无犯。东胡与汉家王朝僵持多年,每一次南下都会造成无数黎民百姓无辜受戕。”

“如今大殿下以十年戎马,换至少五十年的黎民无恙,安居乐业,是殿下的功德,是陛下的功德,是比供僧更大的福祉。”

“殿下此生,已是笃行圣人行,又何必为来世烦忧呢?”

李安然:……

她瞪着眼睛看了一会荣枯,后者抬起头来,丝毫不惧地回望她。

于是宁王殿下只好扁了扁嘴:“算了,没规矩。”

她嘟嘟囔囔地从头发上拔下一根镶红宝石的簪子,递到荣枯跟前:“拿去。”

荣枯:……

他双手合十,回答道:“小僧不受金银供奉。”

李安然又把发簪插回了头上:“那就去戏台那边吃点什么吧。”她正好饿了,摆了摆手,示意车驾往另一边的戏台子去。

高座上汗涔涔的俗讲僧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俗讲结束,戏台开班。

尤其是戏台附近还搭建了高楼,方便贵人看杂耍。

李安然点了一碗素汤饼推给荣枯,自己享用起了羊肉毕罗——毕罗外头酥皮香脆,里头塞的是烤过的羊肉,油而不腻,香而不膻。

戏台子上的口技生讲的故事是道家的故事,下头围着坐了一圈贩夫走卒,说道热闹处,还有人扯开嗓子引吭应和两声。

只是荣枯吃了两口素汤饼,又竖起耳朵听那口技生说故事。

“话说这前朝冤孽,心中怀恨,意欲诅咒圣上,奈何圣人真龙天子,身系一朝荣辱、百万黎民,非一妖魂可害……”

这故事,讲得是前朝冤魂暗害天子不成,转而想要害龙子龙孙,玉皇大帝派遣武曲星下凡,捉拿妖邪,因男子身进不了女子闺中,转而化了个女身与那妖魂恶斗,最终杀死妖魂。

却因为喝了供酒,醉死过去,忘了归天的时辰,只好就地投了个女胎……

荣枯抬起头来,看着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的李安然:“殿下?”

“嗯,是我。”李安然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眯眯得转过头来,对着他眨了一下右眼,“这编故事的人真有意思,上辈子大约是卖柳框的。”

荣枯道:“殿下不以为意么?”

“百姓总得有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开心开心不是么?”李安然反问。

荣枯捧起陶碗喝了一口,把一碗汤饼都下了肚:“多谢殿下供奉。”

“法师。”

荣枯听到李安然叫了他一声,便坐直了,掐着佛珠看着她。

后者浅笑:“法师可还喜欢这天上白玉京?”

荣枯道:“欲求白玉京,缥缈无痕迹——天京的繁华却是真真切切的,只是不知道,这份繁华之中,大殿下占了几分?”

李安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有些错愕,半晌才抚掌大笑:“一、二分吧,不能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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