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6)

这份文牒上有定州放行的官印,却没有西洲、沙洲和石城,竟然直接跳过了这三处,盖上了甘州的放行官印。

李安然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半晌之后,才有些不可置信地盖上了这份过路文牒。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要做到这一点,除非这胡僧在定州进入祁连山,一路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绕过检验繁复的河西三州,直达甘州。

她回想起那僧人一副文弱谦和的模样,一时不太敢确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对的。

毕竟,这凭本事偷渡的路子,还是野了点。

——

齐县大牢中,盘腿坐着的年轻僧人缓缓睁开眼,他头上被石头砸伤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赵明府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对他,便将他单独羁押在一个牢房里。

这里阴暗潮湿,又刺骨寒冷,连垫在一边的稻草都是湿透了又阴干,透出一股子让人鼻子发痒的霉味。

荣枯打了个喷嚏。

随后想起了那双眼睛。

八年前,西凉亡国,他随着师父在人群之中,看着前来受降的周朝大军。

十七岁的荣枯远远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那迎风飘扬,绣着“李”字的深赤色大旗。

而后,才是骑在枣红骏马上,面上戴着狻猊面具的大将。

那将军身量不高,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威武,却有着一双极有威慑力的眼睛。

将军目不斜视。

和尚躬身行礼。

一时间,那双睥睨天下的眼睛,和那双笑意盈盈、弯月儿一般的秋水眼重叠在了一起。

——是同一双眼睛。

第3章 本王今天就要提走荣枯

赵不庸发髻都给抓乱了。

他现在慌得很,很大一方面是把握不准宁王殿下的心思——她这到底是要保那胡僧,还是……

如果他自作主张把胡僧摘出来,大殿下会说什么?做什么?

他这乌纱帽还保得住么?

赵夫人刚从娘家看望亲娘回来,便见到自家夫婿一脸灰败得摊在躺椅上,一副“前程没了”的颓丧模样,便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给他煮些凝神静气的糖水来:“夫君这是怎么了?”

赵明府正烦着,便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烦着呢。”

他态度不好,赵夫人倒也不恼,只是笑道:“那也同我说说呀。”

赵不庸不情不愿得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夫人听罢,怪道:“那僧人,莫非是云上寺的荣枯上师?”

云上寺是雍州名胜大寺,常有灵验一说,距离雍州州府又不远,故而夫人也曾接待过几次雍州刺史的家眷前往云上寺烧香拜佛。

赵不庸道:“夫人知道?”

赵夫人笑道:“有幸听过几次这位法师的俗讲,当真是通俗易懂,见微知著。”而且,还生的极为俊美。

她记得自己当初第一眼见到这位西域法师,着实给狠狠震撼了一把。

佛经上说阿难尊者具三十端庄相,俊美非凡,大约也就是这程度了吧?

赵明府又去扯自己的头发了:“你说这大殿下……”他欲言又止,“我这到底该怎么办?”

夫人笑道:“你管她做什么呢?宁王殿下叫你如实查,你就如实查,左不过把事情摆到殿下跟前去,让她自个定夺便是。”

赵不庸:……

嗨,说了白说。

夫人喝了口茶,笑道:“若是大殿下真想保这荣枯法师,她直接就把人带走了,怎么还会交给你发落。”

赵不庸:……

夫人说的,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赵夫人玉手盖上定窑杯盖:“再说了,若是荣枯上师真的犯了戒律,同个粗野的丫头怀了胎生了伢,大殿下金尊玉贵的,要什么没有,难道会要他么?我也是女人,大殿下也是女人,她怎么想,我可清楚呢。”

赵不庸跳起来捂着夫人的嘴,杀鸡抹脖子得使眼色:“哎呀,慎言,掉脑袋的!”

夫人抬起两只手来,交叠着捂住嘴,一脸弱小且无辜地捂着嘴。

只是赵不庸心里自己有了数。

“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查,大不了查出来让大殿下亲自发落。”

说着,他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官服,大步朝着县牢的方向走去。

云上寺中,办了个胡床坐在禅房前头翻阅佛经的李安然打了个喷嚏。

边上的惠昙立着,看着她一页一页的翻阅着从荣枯禅房中取来的佛经,上头还用朱笔批示了注解。

薄薄的纸张上,还渗出一丝幽幽的寒香。

“这荣枯法师,到是写了一笔好看的蝇头小楷。”李安然一边看,一边如是夸赞,“方丈刚说,那孩子是从菜地里捡到的?可就是这方小菜地?”

惠昙点头:“是的,那日荣枯上师身体不适,贫僧派遣弟子前来探望,便发现荣枯上师坐在禅房廊下,怀里抱着个孩子,说是从菜地里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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