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60)

她乍一看到荣枯,眉头便微微蹙起:“法师?你在雨里站着做什么?”

午前下了一场太阳雨,到了傍晚的时候,天空便又有些灰蒙蒙的,零星飘起了细雨,罩在荣枯身上,把他没来得及换下的僧袍又濡得湿漉漉。

那僧袍贴着他的身子,将脖颈下的锁骨勾勒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形状来。

李安然的目光顺着他修长的脖颈落到了他捻动佛珠的手指上,突然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浅笑,蹙起的眉头也展开了:“法师是嫌弃新衣服硬得慌,想换回旧衣么?”

荣枯看着她的笑,眼前闪过她眼波流转,掀起白纱时的模样,连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李安然笑着冒雨冲到庭院里,抓起他的袖子,便把这呆鹅拽到了廊下:“念什么佛,雨大了,求佛给你遮遮么?自己都不知道在廊下躲躲。”

言罢,便拿起一边的金槌,敲了一下挂在书房门口的铜铃铛,有两个侍女立刻闻声而来,李安然吩咐道:“去法师的客房,取一套法师的旧衣来。再煮一壶姜茶,一并送来。”侍女口中称“喏”,便双双退下了。

片刻之后,李安然和荣枯跪坐在蒲团上,后者擦干了身上的雨水,换上了旧衣,手上捧着热姜茶一口口喝着。

李安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是想瞧瞧他会不会被姜茶辣到吐舌头:“法师能吃姜么?”

“能的。”荣枯眉头微蹙,将剩下的姜茶一饮而尽。

他百般忍耐,最后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想要散去嘴里的苦辣味:“姜太过辛辣,让人不耐。”

李安然:“我猜着,大概是翠巧让人多煮浓了些吧。”

荣枯:……

李安然看着外头渐渐变大的雨,也倒了一杯暖身的姜茶,只是才沾唇,她就开始毫不克制得摆出怪脸色来:“苦,这岂止是熬浓了些,亏你喝得下。”

荣枯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只是须臾之后,脸上的神情却又低落了起来:“小僧有一事想询问殿下。”

李安然放弃了喝姜茶,随手把杯子放在一边:“什么事?”

“殿下……到底想做什么?”荣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丢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侧着身子,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李安然,那眼底似乎隐隐带着翻涌的情绪,以及想要触及答案,却不敢伸手的期待和犹豫。

李安然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之后,才移开了目光:“法师,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菩提这种树,它的幼苗有什么特性吗?”

荣枯想起她说的,点了点头。

“在我的眼里,这棵菩提树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只是它长得太大了,终有一日,会危及到它伸出根须缠绕着的那棵参天大树。”

李安然的目光越过外头的雨幕,不知投向什么地方,她像是在对荣枯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需要一把刀,替我修剪、规整这颗不停生长,横生枝丫的菩提树,让它既可以荫蔽一方,照拂参天大树的枝丫触及不到的地方,又不会损害嘉木的生存。”

她将手边上的杯子推到了荣枯的边上,像是邀请他再喝一杯暖身姜茶一样:“法师……你是我找到的,最好的刀。法师有所擅,可以解我愁。”

荣枯的目光落在了她推过来的白瓷杯上。

——那瓷白得晃眼,像公主耳朵上的珍珠珰,只是边沿点上了一抹梅花一样的淡红。

第35章 思无邪

因为误了坊门关闭的时间, 荣枯只能暂住在他之前的客房。

李安然说的话不停地在他的心头盘桓,令他的心如鼓擂,彻夜难眠。

为了寻求那么一点点的平静, 他只好合衣爬起来,就这样坐在床榻上敲起了木鱼。

自己是李安然寻到的, 最锋利的一把刀——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不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 而是在宣告她的决定。

宁王殿下……她要做和魏武帝一样的事情。

只是和笃信道教,追求长生的魏武帝不同,她不信佛也不信道, 天命、因果,对她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李安然既然知道魏武帝灭佛之事,那么她也该知道,在魏武帝身陨之后,又重新兴盛起来的佛教,将魏武帝的暴毙归咎于他不敬佛法,是欲要毁灭佛法的魔王转世。

李安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会招来多少口舌污蔑。

荣枯的木槌一下一下敲着面前的木鱼,他的眼前一幕幕闪过自己来到汉地这些年经历过、看到过的——有好也有坏, 他并不是因为经历过好而忽略坏,经历过坏而否定好的人。

李安然也不是。

“笃笃”声持续了一整夜, 从原本的急促逐渐变缓,同人的心跳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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