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99)

她说这话的时候慢悠悠的,眼儿妩媚流转,却不知为何让人有一股寒气从脊椎骨里往外冒。

荣枯低头:“这确实是小僧担心的,但是小僧担忧的不是我自己的名誉,而是大殿下的清誉。”

李安然把玩着手边上的白瓷杯:“所有人都知道小卫相公心悦于我,更知道他为了讨好我,将《与妹同游帖》亲自送到了我的府上——可他们只会把这一段当做风流美谈,却无人敢公然责我‘无礼节’,先为了元容千里奔赴雍州,后又同小卫相公把臂而行。”

她放下手上的杯子道:“法师可知道为什么?”

荣枯道:“殿下同叔达、小卫相公是君子之交,小卫相公虽然心悦殿下,却能以礼克情,小僧不觉得此件有什么好诟病的。”

李安然挑眉,眼睛眯了起来,往前凑了凑笑道:“法师真的这样认为?”

荣枯被她噎了一下,双手合十:“出家人自然不打诳语。”

李安然撇了撇嘴,笑道:“如果他们敢在辩法会上开这个头,指着我这个辩法会的主办者,一品的亲王,当朝皇上最宠爱的长女的鼻子,说我和你这个和尚有染……你猜猜这么说的人会怎么样?他在的庙,又会怎么样?大一点想,所有这些在场的和尚,又都会怎么样?”

荣枯悚然。

李安然对着他太过平易近人,以至于他都快忘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无冕的君王。

是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是手握生杀大权,立于大周权力巅峰的那两个人之一。

他叹息道:“小僧……会尽力不让同修们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他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法师的敌人了,法师也要同情他们吗?”李安然一只手按住膝盖,身子微微前倾,引得她耳朵上的垂露珍珠铛前后摇晃不停。

“虽然我的心意同殿下是一样的,但是这不代表诸位师兄、师叔伯们,就这样成了我的敌人——我会辩赢他们,但小僧也不想让他们横遭法难。”荣枯双手合十,对着李安然拜了一拜,“唯有此,殿下可愿意顺从我一次?”

李安然垂眸,嘴角依然噙着笑:“法师随喜便是。”

虽然这话说得实诚又难听,但是她欣赏荣枯的,也就是这样一点——他不会为了谄媚而弯折自己的思想。

她喜欢这样的人。

过了一会,她又听到荣枯小声道:“小僧还有一事想问殿下,不知道殿下愿不愿意听?”

李安然道:“你知道我总是愿意听的。”她侧着身子,因为身上穿着的襦裙薄,反而因为这个动作显出了一段玲珑妩媚的峰峦。

荣枯又觉得有些热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殿下,可愿先随我修行?”

李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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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和尚,你又钻牛角尖了?拒绝了我那名义上的大孙子在你座下修行,怎么又打起我的主意来了?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荣枯:……

他就知道是这样。

算了,还是先准备辩法的事情吧。

——

周太宗天佑四年秋,大周十五道高僧云集天京,开文皇帝、文昭帝两朝辩法之先河。

——《周书-武帝本纪》

第52章 辩法会(上)

李昌合上手上的奏疏, 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的长女。

“狻猊儿,你给耶耶说实话,你这到底谋划了多久了?”李昌把奏疏丢在一边, 牢牢盯住了在他这儿吃杏仁酪的李安然。

“三四年吧,打下回鹘那年, 我就在考虑这事情怎么办了。”李安然舀起一勺杏仁酪, 送到嘴里尝了一口, “阿耶这的杏仁酪果然好吃的很。”

“你喜欢,耶耶每天都能派人给你赐过去。”李昌叹气,“魏朝以来, 皇帝太过抬举佛徒,在世家之中也大肆推行佛教,以至于到了燕朝和先帝时期,佛寺圈土、膨胀已经俨然有超过世家的势头。”

“不是有势头,是已经超过了。还有寺庙豢养僧兵,阿耶把世家的兵权打下来了,又在朝中布置无根基,只能依附于皇帝的孤臣,才稍稍刹住了自汉朝以来, 外戚世家掌握兵权的车轮,倒是在我们瞧不见的地方, 默默长出了一刻讨厌的菩提树呀。”李安然将手上的白瓷小碟往边上轻轻一搁,发出了一声响。

“既然敢豢养僧兵, 自然是破戒无数了, 吾儿何不效魏武帝?”李昌眉头微皱。

他上了年纪,鬓角已经染上了秋霜,脸上也多有岁月的刀痕, 只是在修长的眉形和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之上,还能清晰寻到当年的英俊。

李安然眉眼弯弯,露出了一个狐狸一样的笑容:“阿耶忘了……象雄王室,好像也尊佛吧?”

李昌了然,父女二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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