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落花时节(25)

作者:冷魂香客 阅读记录

护士把我们带进了一楼走廊最里边的诊室,里面躺着华祺,已经醒了的华祺。我高兴地一下冲到他的床前,问他:“小祺醒了,是不是已经没事了?”华祺笑着点点头,转眼看向华叔,说:“爸爸,我本来已经可以回家了,可是医生……”学校的老师在华祺醒了以后就走了,是医生让老师来通知华叔到医院来接华祺的。医生是个上了一点年纪的中年大夫,带了副厚边框眼镜,坐在门前的桌子上记录病况。听到华祺叫了一声爸爸,医生便摘去眼镜站起来问华叔说:“你是华祺同学的爸爸吗?”华叔点点头。医生向他招招手把华叔领到了诊室门外。

我和华祺互递一个奇怪的眼神,知道华祺很想知道医生对爸爸说些什么,我便轻轻地笑着对他说:“我去听听他们说什么,回来告诉你。”华祺恢复了血色的红润脸蛋上露出好看的笑容,朝我点了点头。我偷偷走到门边,躲在后面探出脑袋去听医生讲话,但是因为华祺在我身后突然的一个笑声使我没能听见医生前面说了的话。我回头对华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继续听医生对华叔说:“这孩子的病你要加紧给他治,他现在年纪不大,治愈的成功率一般来讲还是比较大的。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开刀的,那就得赶紧上城里去,我们这里的医院太小,动不了这个刀。”我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又听华叔问说:“那么这个刀大概开起来要多少钱?”医生想了想说:“这个费用我也不能瞒你,说实话是不低的,但也不是一定支付不起,大概是五六万左右吧。”

五六万对于我们来讲确实不是一个小数字,我看见华叔的脸霎时之间变得极为凝重,犹豫了一时,说:“这孩子十几年来都没有发病,不然我们早就到医院来检查了,医生你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治的呢?”医生摇了摇头,说:“要治愈,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不开刀,很难保他将来会变得相当严重,像今天这样的剧烈运动是绝不可以再有的。”

我心情沉重地走回华祺床边,虽然医生说的话里有一些我不很明白,但是我知道华祺是真的生病了,而且还是要到城里去开刀才能治好的病。华祺他真的病得这么严重吗?华祺看到我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问我说:“是不是医生说我得了什么重病?”我忽然想到刚才医生说的第一句话,华祺还小,病是可以治好的,顿时放亮了神色,笑着摇头说:“没有,医生说你是有点病了,嘱咐华叔回家给你买好吃的呢。”华祺狐疑地瞥了我一眼,说:“真的吗?我不信,你刚才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我拉着他的手说:“我当然难过啦,你看你在操场突然就昏倒了,老师还把你送到医院来,我要是这样,你会不难过吗?”华祺点着头说:“会的,我会很难过的,可是佳佳的身体这么好,将来也不会生病的。”

那天以后的一个礼拜,华祺请病假没有去上学。这一个星期,我也没再去歌唱班练习,每天一放学,我急急地赶回家吃完饭,便拎着书包来到华祺的房间,帮他一起学习老师上过的课。

是不是这一次运动会引起的他的病情外显使我对华祺开始真正产生了感情上的依恋,至今我也无法分辨得清。只那一刻,我看见华祺在我面前倒下,他安躺在我面前,那张苍白的脸庞,和那无声的气息,我的心仿似陡然落进无底的黑暗深渊。我多么害怕华祺再不会醒来,而这个念头却像一根丝线一样盘桓在我心头。直到在医院华祺一如往昔的可爱笑容呈现我眼里的刹那,我才终于发现,原来我已经那样地习惯了华祺在我生活里的那一个位置,怎么样也是割舍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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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一天晚上,天气有点冷。外面的西北风呼呼地敲打我房间的窗子,一轮寒月挂在天空,凝了霜的雾气像一层薄冰悬浮在周围。我已经上床睡觉,却被窗外射进来的月光照得一直睡不成。我睁眼望着天花板,凝想这几天我和华祺待在一起的情形,忽然听见屋外传进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那是华叔走路的声音。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侧耳倾听外面屋子里华叔和妈妈说话,可是房间隔得太远,他们的声音又轻,我几乎无法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于是我穿衣下床,踱到房门口打开一条细细的门缝朝外望去,见到华叔正背对着我和妈妈坐在大屋子的饭桌前。而妈妈的脸显得悲伤又凝重。

华叔穿了一件近乎褪成灰白色的米色夹克衫,一双手搭在桌上,头埋着快挨到了那双微微颤抖着的臂膀;他的背影在红红的灯光下浮动着一丝令人倍感忧伤的孤独和落寞。我看见妈妈伸出手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自己却叹了一口深气。华叔缓缓地摇了几下头,说:“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妈,我那可怜的秀要是知道这孩子竟一出生就得了这样的毛病该有多伤心,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在医院最后一眼见秀的那个表情。她高兴啊,宁可自己死也要保住孩子的命,可现在……”妈妈说:“你也别太难过,医生不是说小祺这个先天性心脏病是可以治好的吗,大不了咱就卖房卖田地一起把小祺给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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