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真的错了？

“回公司。”

拖着沉重的步子，季聊推开了Monsoon Game的大门，高子鸣和薛筱等几个人一早就等在会议室。

季唯安的回国对季风都是不小的震动，大家一方面觉得奇怪，他当初把季风交给季聊的时候，只是给了集团业务的控制权，实际的拍板还是在他手里。另一方面，很多人又在各种蛛丝马迹中，嗅到一点点其他味道，因此就有人担心他是不是要架空季聊。

见季聊过来，负责文案内容策划的总监开口见山道：“小季总，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是游戏内核偏移主题严重，我想，如果不能达成统一，那这个项目我建议还是按照季总的想法，停掉吧。”

停掉只是委婉说法，其实就是失败。

有一次失败的尝试，像几年前一样，出自他手，也是他唯一的败绩。

高子鸣持不同意见：“鹿遇的内核我们从一开始就定好的，现在季总只是不认可我们的游戏策划而已，只要我们拿出解决方案……”

他努力争取着，说话声落在季聊的耳朵里，却像是一把把刀刃，渐渐将他热爱的伪装撕开，露出了丑陋真实的面目。

鹿遇的内核是“相信”，是与美好的不期而遇。

可是他，真的明白吗？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谁，他只会认定自己浅薄“看”到的，并且执拗偏颇。

正如，他对季唯薇，他看待林遇。

从一开始，她们就在他的世界被打上了标记，哪怕是错误的，他也从未怀疑。

直到有一天，他的世界破碎了，他才发现她们别有天地。

“游戏制作者根本就只有匠心，没有真心！这么做下去，我自己没办法信服，更别提用户！你真当用户都是傻子吗？”

“你吵什么！我们做了那么多爆款游戏，怎么就不能按照以前的逻辑做乙游！难道非要谈过恋爱才能做恋爱游戏吗？你觉得不好，那你提出来我们再改就好了呀！你又说不出来，就否认我们的奴隶？”

“小季总，你也说两句。”旁边的技术总监看其他人吵得厉害，连忙扭头问向季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原本站的比较远的薛筱也抱臂笑道：“小季总是游戏的制作人，他要是没办法复现，我们的包装再漂亮能有什么用呢？”

季聊沉默片刻，空荡荡的室内还响着《鹿遇》的背景音乐，轻盈美好的箜篌声轻轻拨动心弦，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将他过去所有的决策统统否定，然后有人轻声问道：

“你确定，你一定是对的吗？”

“季聊，你心底深处真的喜欢这样的自己？”

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季聊微微敛目，沉默着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长长的过道里，他记得曾经塞满了林遇送的花，狭窄的办公桌上，也曾摆着她编织的摆件，长而坚硬的沙发椅上，她曾发着高烧缩在那，只为了等他回来。

季聊坐在林遇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手指按了按耳垂上的耳钉。

他摩挲着，心里全是季唯安的那些话，思绪突然就回到了福利院的时候，他把欺负他的人打了回去，他盯着那人的蛇形耳钉看了许久，把他当成了用来祭奠自己的记号。

从此，他就带着那股子恨意，一路攀爬，哪怕牺牲自己的一切感情，本心都在所不惜。

他抱着利用之心，牵起了自己新娘子的手，满堂喝彩里，他隔着荼白的布料，看到她含着羞怯的喜悦，心底掠起的丝丝涟漪被不甘湮灭，最终深入无边的黑暗和偏见。

耳钉被狠狠拽下，带着鲜血握入掌心。

季聊突然好奇，季唯薇，他的母亲，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他以前想，她漂亮，家境优渥，她辗转于男人之间，她不负责地生下了自己，又将他抛弃。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不是的，她很爱你，直到死的那一刻都在惦记你。

偏见，怨恨。

是他心里的阴暗一寸寸覆盖住了他的眼睛。

季聊躺在沙发上，心里无端想起和林遇在一起的一幕幕，眼角突然有些发凉。

她生来就是最好的，无数拥驽守在她的脚下，她根本不需要再费尽心思换取什么。

她选择一无所有的他，只是因为深爱。

这么明显的道理，他怎么现在才明白。

是了，因为他心里一直是冷冰冰的，他没有过真正的热爱，也全然没有去爱人的能力。

回想结婚那两年，一种深刻的恐惧从心底钻了出来，季聊猛地起身站起来的一瞬间，手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小何一直守在门口，看到季聊脸色苍白得可怕，也顾不上别的连忙推开门询问：“季总，要不要去趟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