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入睡的时候，乔一直就这样守在他身边。

萨米尔微微仰头，透过乔的指缝,他仍然能看到那些阳光,但此时他已经知道这些阳光只是幻觉而已,他身处于一片黑暗冰冷的空间之中，这里的时间仿佛不会流逝，他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乔感受到掌心处萨米尔的睫毛在微微颤动,问：“做噩梦了吗？”

萨米尔感觉皮肤相触的地方非常冷，他说：“没有,只是忽然醒来了而已。”

乔温和地抱住他，以安魂曲一般的语调安抚他：“那就再睡一会吧，萨米尔。”

他喜欢观察萨米尔睡着的样子，会让他想起以前在小白楼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候他在整理资料的时候，萨米尔不耐烦干这些事,就坐在窗边小憩，乔每次一抬头看到他，就会觉得心里软软的，好像阳光直接照进了他心里一样。

而现在，萨米尔只要醒过来，他就不得不面对，如今和萨米尔相对无语的状态。

萨米尔并不恨他。

但也不喜欢他。

真是太可悲了。

乔感觉自己的胸口疼得痉挛了，就算抱得再紧，也无法满足他越来越空虚的内心。

“我不想睡了。”萨米尔抓住他的手，转头看他，说：“我已经睡了很久，难道要一直睡下去吗？”

“有什么不好的呢。”乔垂下双眼，和他十指相扣，半晌后，缓缓道：“睁开眼睛的时候，真的是清醒的吗？……还不如就这样沉睡下去。”

“乔……”萨米尔看着他，总觉得心里很沉重。

如今外面的情况肯定很不好，这一切都是因为寄宿在乔身上的恶魔。然而萨米尔无法对乔产生任何愤怒和怨恨的情绪。他想对乔说，人其实可以不必这样痛苦地活着，然而他又有什么立场来说这种话呢。别人的痛苦是真切存在的，怎么能因为他的一两句话就轻易消散。

他更多是对乔如今的状态感到无能为力。

乔之所以会成为圣子，除了卓越的天赋之外，还在于他品性高洁善良，比其他教徒更虔诚的祷告，更努力地修理，受到了信徒们的爱戴。而他之所以这样做，正是为了弥补心底那挥之不去的异常。

然而当他越是受到瞩目，他心里的异常就越是突兀，他长久地处于这种冲突所带来的痛苦之中，渐渐地便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

这一切当然都是恶魔的阴谋，恶魔想要的是彻底抹杀乔的存在。变故出现在学院之中，萨米尔出现了。

乔的呼吸就在他身边，却只让他感到十分冰冷，萨米尔开口问：“诺厄修呢？”

乔轻声说：“死了。”

“不可能。”

乔幽幽地说：“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了他吗。当时他已经是重伤，我只要放着不管，他自然就死了。”

“但你还是救了他。”

乔深深地看向萨米尔，他蒙住了萨米尔的眼睛，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萨米尔。银色的长发垂落在地上，萨米尔的眼睛执着地望向了他的方向，乔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萨米尔轻轻开口，说：“乔，你还是那个圣子……”

“不，萨米尔，我从来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乔半跪在他面前，倾身吻住有些苍白的双唇，在温热的唇齿间轻轻叹息一声，萨米尔并没有推开他，既不抗拒，也没有接受，就像是一座冰冷的石像一样。

一滴眼泪从乔的眼角落下，他就像是亲吻神像的信徒一般虔诚，而无望。

在他退开之后，萨米尔才说：“你可以再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

乔苦笑一声：“以朋友的身份吗？萨米尔，别对我这么残忍。”

萨米尔：“你应该知道的，我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精灵始祖？”乔面色微微发冷，他放下了手，直视着萨米尔的目光：“你难道不知道吗，他的生命是无限的，你出生之前他就存在，你寿命将至后，他仍然不会有任何变化。你们并不合适。”

萨米尔：“我知道，没关系。”

他这样的态度，简直刺目至极，但乔已经很痛苦了，反而变得麻木，甚至都懒得为此产生情绪波动。

就当是他最初对萨米尔太过冷漠的报应吧。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救了诺厄修，但这并不是出于好心，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你一直都是主动的一方，不论是走近还是离开，不论做出什么选择，这一次，我同样会给你选择。”

萨米尔茫然地问他，只觉得心惊胆战：“什么意思？”

乔没有回答，而是站起来，转身离开。

他走的很快，然而仅仅几步之后，他就转过身，嘴角咧起弧度，回来抓住了萨米尔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