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热闹的小镇，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绵延不绝的吆喝声，奉若曾幻想过和何珍宝一起来这个小镇，却没有想到最终是她一个人踏入了这片土地，以及怀中那沉甸甸的骨灰盒。奉若一路打听着何珍宝的住所。她在一处平房前停了下来，轻轻地敲敲门，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奶奶出来开门了，奶奶已经不认识她了，仔细地打量着她，“你找谁啊？”“奶奶，我是何珍宝的女朋友，过年还跟你打过招呼。”“女朋友？”“对，你不记得了？在手机上，我们打过招呼的。”哦哦，我这记性哦，快进来快进来，何珍宝呢？你一个人？这小子”“奶奶，何珍宝他，他走了。”奉若哽咽着说。“走了，走哪去了？”奉若慢慢地将骨灰盒拿出来。“砰！”奶奶一看见奉若拿出那个盒子，手里的拐杖掉在了地上，两条腿颤颤巍巍地不住发抖，伸出手去借那个盒子。“奶奶，对不起，对不起。”奉若的眼泪决堤似的涌出。“怎么会呢？前不久才给我打了电话。”奶奶皱纹横生的脸上爬满了斑驳的泪水，那双浑浊的眼睛无助地望着奉若。“都怪我，要不是我一定要去旅游，珍宝他就不会死，奶奶，我对不起你，我……。”“不怪你，这孩子命苦啊，从小就死了父母，好不容易变好了，人又走了，我可怜的孩子啊！”奉若抱着骨灰盒，哭了好久，对奶奶说：“我们明天把他安葬了吧。”“好。”

第二天，何珍宝的奶奶请人埋葬了何珍宝，“这怎么回事啊？英姨，昨天听到都吓住，这孩子这么年轻就，唉，节哀吧，活着的人好好活着，这也算是对死去的人告慰了。”其中一个帮忙的人说，说完也看了一眼旁边的奉若。

刚垒起的土堆还没有立碑。奶奶跪在何珍宝的坟前，“珍宝啊，这里本来是奶奶为自己准备的坟地，没有想到啊，你说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不要在受这个苦了。”奉若看着这隆起的小土堆，眼里一片潮湿，轻轻地说：“带你回家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奉若坐在何珍宝的坟边，静静地看向天边。太阳一步一步慢慢地接近了地平线。最后向山的身后躲去，剩大边脸，半边脸，小半边脸越来越小。渐渐地，太阳看不见了，只剩下一道余辉。奉若呆呆地看着太阳消失的地方，感到很无力，这些美好的东西从来就不能抓住，她抬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第41章 灵魂

奉若留在这个镇上成为了一名教师，她和何珍宝的奶奶生活在一起，照顾着她。她走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追随着何珍宝曾经留下的足迹，坐在小镇的河边，吹着何珍宝吹过的晚风。何珍宝的碑也立好了，奉若经常去那里，要么就是无言地看着那座坟，那块碑，要么就靠坐在碑前，望向远方的天际。

小镇上学校面积不够，初中高中都在一块儿，教师也缺乏，奉若教了两科，初中数学和高中语文。奉若的学生们很喜欢这位新来的老师，温柔漂亮，只是不爱讲话，虽然她对待他们很耐心，但是学生们能感受到奉若对人疏离，不管你是调皮捣蛋还是听话勤奋，没有一个学生能够真正走进她的心里。

几年后，高夏雪来看奉若。奉若看到高夏雪一个人来的，就知道她和袁浩泽肯定也没能拥有好的结局，但她没有问。晚间的时候，奉若和高夏雪坐在院子里的藤树下，“奉若，你怎么不问问我和袁浩泽？”“你想说就说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我，不想说，我又何必来提及你的伤心事呢？”“你就这么肯定是伤心事吗？”高夏雪假装生气地轻轻推了奉若。“我们确实分了，家里面不同意，也没有争取到同一个地方工作，就只能，各奔前程啦。”高夏雪说完，低下头笑笑。奉若看着她，心里头笼罩着一片感伤，各奔前程却无法共赴前程，包含着多少无奈辛酸，最终也只能轻飘飘地说出来，装作毫不在意罢了。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有阵阵虫鸣与风声。高夏雪要回去的时候，奉若带她去了何珍宝的坟前。高夏雪放了一束花在碑前，看着这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墓和奉若淡淡的神情，“奉若，你没有发现吗？你越来越像何珍宝了。”“是吗？”

奉若目送着高夏雪离去。奉若以前读《浮生六记》时只觉得沈复与陈芸时运不齐，才得一场悲剧，如今想到自己，又看着高夏雪的背影才恍然领悟，“情深不寿，寿必多辱。”适用的从来不只是古人。她立在黄昏后，孤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看着夕阳欲颓，缓缓念出：“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只是她们都失去了那个陪自己立黄昏、温米粥的人。